那厢,安西王阿难答接过了话头,更是嘴没个把门的:“色目人都是贪财求利的,早些年还总有色目官员用国库中饱私囊吃回扣呢。要我说,朝中往后可得多提防着点外族人,尤其是掌天下征戍军备的外族人,说不准啊,这狐狸什么时候就漏出尾巴喽——”
祁寒听到现在,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安西王这话说得,简直是无理强辩。”她字正腔圆,抬眸冷声道:“照您这套理论,您是‘黄金家族’后裔,乃颜和哈丹也是‘黄金家族’后裔,他二人可是叛军,那您也是叛军了?白马非马,诡辩罢了——”
祁寒甫出言时,众臣便话音顿弱,纷纷噤口。
所有人循声向她看过来,在这一阵静默里,神色各异。
祁念笑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紧攥住她衣袖一扯。
“何人发声?”高高的金座之上,圣汗威严扬声道。
众目睽睽之下,祁寒不顾祁念笑阻拦,镇静地站起身,缓步走到大殿中央,提裙蹲跪下来。
“民女祁寒,参见圣汗陛下。”她拱手端与肩平齐,而后躬身行跪拜礼。
“噢,祁副使的家眷,那还当真遐迩闻名,”皇帝睥睨阶下,语气不温不热,“祁卿昔日‘怒发冲冠’,抛大军于身后,独闯汴梁尽斩叛贼,可是为了你这小丫头?”
群臣哄堂大笑,无数道目光见缝插针般投射在祁寒身上。
皇帝的话中之话,祁寒怎会听不出来呢。
“圣汗恕罪,民女斗胆问上一句,叛军屠城的惨剧,是否该付作笑谈,”祁寒肃脸,“家兄并非冲动冒进,他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亦绝非为己私而智昏之人。荀子有言,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大抵是说,拘泥于一隅便不得览全局。民女斗胆揣测,圣汗慧眼,定不会为谣言所遮蔽。”
饶是帝王见多见广,也不由得楞了楞。
“哈哈哈——”圣汗抚掌而笑,“祁家女颖悟绝伦,倒是朕泥古不化了!”
祁寒落落大方,再次端正地叩拜。
桑戈却大手一指,在一旁生事道:“祁氏女!我大元的济逊宴上,你怎敢着汉服、行汉礼?”
不远处,霁宁难掩担忧,紧张地攥住桌沿,成王亦捏紧了拳头。
若放在十多年前,圣汗还是推崇汉化的。即便在那时,他采用汉法也并非真心推崇汉儒,而是为了稳定汉地局势,为了巩固汗位。
况且今非昔比。
祁寒深吸一口气,面庞带着恭敬的微笑:“圣汗宽仁,一统天地,风调雨顺,时丰岁丽。民女身为汉人,虽久居大都,感念天子恩赐,却也不敢忘本,自然要以汉家最高礼节面见圣汗。何况,诸位大人们身穿的济逊华服,乃是圣汗赏赐的荣耀,祁寒不过一介平民,哪有大人们丰功伟绩?”
“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冲桑戈摆了摆手,“朕入主中原,自是尊重各族民俗的。祁家女有理有节,举止得体,便没什么好计较的。”
有冷汗滑落祁寒的鬓角,她咬了咬牙,忽然高声道。
“民女还要恭贺圣汗。”
帝王威严凛然,闻言后凝眸道:“哦?你说说,要恭贺朕何事?”
席间,祁念笑瞳孔骤缩,满心的忧虑与慌乱几乎要涌出喉咙。
她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