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危机四伏,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随时等待着将人啖血食肉。
逐世与祁寒好不容易甩开了鬼面死士的追杀,现在委实狼狈不堪。
他浑身都是浓重的血腥味,脚下步伐趔趄磕绊,即便这样,还是一只手臂紧紧揽护着她,另一只手则提着血迹斑斑的长剑。
他受了太多的伤,此刻身上的血口已经多到数不清,尤其是腹部,方才被弯刀捅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直流着,任凭祁寒如何拿布巾给他包扎都止不住。
“不行,我们寻个山洞什么的停歇下来吧,天亮再走——”祁寒明白他力气几乎用了尽,于是也不避嫌,抬起他胳膊就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样一来,她便能为他分担些身体的重量。
“再往前走走……我怕……他们还会追上来……”逐世的双唇毫无血色,脸也惨白得像纸。
祁寒拗不过他,却也当真担忧他的状况。
“就歇一下,我去采些止血的草药。”她坚持道:“我是医者,公子若想让自己流血而亡,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似乎听进去了一些,竭力睁开眼,眺望了一圈,而后呢喃:“前面的岩洞……就在那里待会儿,如何啊……”
“轰隆”一身巨响炸裂天际,祁寒本能地战栗,迟钝着抬起眸,懵然以为是哪里传来的炮火声。
没过多久,一滴清凉砸在了她的脸颊,她茫然地伸手抹了一下。
两滴,三滴,越来越多的水珠落了下来,落在木叶上,落在干裂的土地,落在他们的身上。
“逐世你看,下雨了!”祁寒又惊又喜,仰起头来,任由雨水淌进她的盈眶热泪里,“汴梁,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苍天有眼,折磨汴梁已久的旱灾终于迎来了一线转机!她迫不及待地将这好消息分享给逐世。
可他没有回应。
“逐世——”祁寒颤抖着唤道。
一回眸,但见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双眼痛苦地紧闭,突然间呕出好几大口鲜血,勉强才稳住身形。
“你、你怎么样了?”她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惊惧不已。
“我无事,别担心……”逐世缓缓擦了擦嘴唇的血迹,努力冲她微笑。
“是不是很疼,”她眼眶酸涩不堪,哽咽着歉疚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会武功,拖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逐世眉目柔和,佯装无碍般松开了搭在她肩上的手,似是要证明自己还有余力站稳,“本就是我……偏要破坏那个献祭法阵,才害得我们错过离开的最佳时机,是我连累了你……”
他单手撑着崖壁,艰难地行了两步,倏然如同一只折翼的鹰,重重砸在了地上。
“逐世!”祁寒失声尖叫。
天空闷雷作响,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砸得万物生疼,仿佛东海倒转、倾覆人间,又仿佛龙王在云端咆哮哭泣。
逐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桃花眼痛苦地紧闭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沉重无比,于她而言就像愚公面前的山,难撼难移。祁寒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力气,顶着交加的风雨,竭力拖他来到那岩洞里。
雨丝斜斜钻入洞内,风吹过,温度骤降。
她让他背靠着最里侧的岩壁而坐,而她自己则坐在洞口处,试图以自己的身躯为他遮挡一些风雨。
他还是那样生息微弱,满面痛苦苍白。
方才她触碰到他的身体,感受到了高于常人的温度,会不会是因为受重伤还淋了雨,他开始发烧了?
祁寒颤抖着将手搁在逐世额头,他分明烫得像块未凝结的火山石,连她凉如冰的手都捂热了,体温却还是降不下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冷战,口中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喃喃说着“好冷”。
她得生起火,她得让周围暖和起来。
祁寒哆哆嗦嗦从袖中摸出火折子,拔开盖子,对着火种不住地吹气,却怎么也吹不燃火苗。方才的大雨已将他们浑身淋透,火折子里的火种怕是早就被熄灭,此刻半点火星都着不了。
她记得他也有一支火折子带在身上。拉开他血淋淋的外衫,祁寒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那半干涸的血痂被撕破,加重他的疼痛。
她从他怀中摸出火折子,却发现它已经被血水浸了透。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向火种一遍又一遍地吹气。
没有火星冒出来。
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她无助地呜咽着,被浇灭的火折子便如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着的意志。
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感到一阵眩晕,紧紧环抱着双膝,委屈地失声哭了出来。
如果祁念笑在就好了。
如果祁念笑在就好了。
不知为何,祁寒脑中久久盘桓着这个念头。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依赖他至此。
他便是她全部安全感的来源,他便是她的信仰。
可他不在她身边。
她这样害怕的时刻,他偏偏不在她身边。
她只能独自一人面对这场可怕的危难,就像祁念笑曾为她吹熄蜡烛、教她独自面对黑暗。她能克服恐惧的,对吧?
祁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慌乱无措,她现在不仅要对自己的安危负责,更要保护逐世的安危。
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祁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站在岩洞洞口,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