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后面跟着朗奎,福伯故意走得慢些。
他知道,那个人倔强得像头驴,认定的事,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一根肠子通屁眼的那种耿直。
以前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福伯说他是莽夫憨货,他说福伯是奸佞小人。
现在倒好,他乡遇对头、满腹心酸事。
天渐渐暗了下来,福伯几次朝身后之人伸出手,都被他一把推开。
“奸佞小人,瞧不起谁呢?”
“你这憨货,我是怕你爬过千山万水,临了却见不到主子一面。”
“少他妈吓唬人,老子行的!”
……
古木久不见福伯回来,便自行煮了锅野兔,可惜她厨艺是实在不怎么样,膻得很。
舀了一碗给小胖,又舀了一碗自己皱眉吃光,完后再从剩下的大半锅里舀出一碗,让小胖端去给床上那人。
虽然白天已经见过,并且经过这两日他在自己修炼时的不断“榨取”,戾气已然淡了很多、金瞳看上去也无害,但古木还是不愿靠近他。
没一会,小胖走出来两爪一摊,道:“老大,他手不能动,要喂呢。”
古木道:“那你喂啊!”
小胖:“才不要呢,他一看过来我就浑身发毛,总感觉那眼神怪怪的。”
“况且人家也明确表示,让你进去伺候。”
古木有点想骂娘了:他咋那么大脸呢,本尊都还没让人伺候哩!
想归想,但她还是擦擦手撩开竹帘走了进去。
毕竟福伯离开前再三交代,让照顾好他那不能自理的主子。
看来,今后要想让福伯外出办事,就得帮他解决后顾之忧。至少,得让他相信自己是值得信赖托付的。
床上之人眼睛微闭着,瞳孔里的金光在长睫毛间若隐若现。
为了安全起见,古木拉过身后那条绑头发的野刺莓,摘下两片叶子扔过去挡住他的眼睛。
野刺莓藤绑在她头发上几天,不仅没有枯萎,还开出了几朵小白花,叶子也更加鲜活翠绿。
“木木干嘛?”男子问。
“不想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
“早上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再说也不丑啊,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早上是早上,现在是现在。还有,你说不丑就不丑,你说奇怪就啊!”
男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他还想说什么,古木问:“饿吗?”
“饿呢。”
“那就学会闭嘴!”
男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半天没听见回答,古木道:“我帮你取一个吧!”
“我小弟们都有名字的,比如小胖、比如老参,你要不就叫……”
生怕她取出什么惊心动魄的“好名字”来,男子忙道:“我姓古,名尘寰。”
“有名字啊,那刚才问你半天咋不说呢?”
“你不是叫我学会闭嘴吗?”
古木……
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她一下惊讶起来:“你也姓古啊,跟我一个姓呢!”
古尘寰道:“不,是你跟我一个姓。”
古木道:“随便吧,反正谁跟谁姓都一样。”
说着她端起桌上的碗,在记忆里搜寻了下原主以前是怎么喂人吃饭的。可惜,从小到大,夏枯草就没被允许近距离照顾过别人。
大家都怕被克死。
她问:“我要怎么喂你呢?”
古尘寰道:“你可以先扶我起来。”
古木伸出手去,但又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将手收回:“要不你还是等福伯回来再吃吧!”
“我……”
也不管他想说什么,古木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方睁开道:“他到山下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古尘寰问。
“山脚有一小片车前草告诉我的。”
古尘寰:面前这个是妖精还是神仙?亦或者,只是个神经病?
古木继续道:“他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男人?”
“嗯嗯,独眼龙、刀疤脸、还拖着一条断腿。”
“这个人好犟啊,宁可爬着走都不让福伯帮扶。还有,福伯叫他莽夫。”
古尘寰微微动了动,在心里完全排除她是神经病的可能。
“木木可以帮帮他吗?”
“他很倔强,也很执着,我想看看他能坚持走到哪里?”
“若有一口气在,他会坚持走到我面前。”
“如此,我就赠他一分机缘……治好他的腿。”
“若死在半路呢?”
“那便让他化作养分,犒赏给一下山脚报信的哪片车前草。”
古尘寰不再说话,只是渐渐加重的呼吸和戾气说明了此刻他内心的不平。
古木见了抓过身后的野刺莓,轻拍了下他的脸,就像曾经拍打第六峰那些小动物们一样:
“安分些,不然我抽你!”
古尘寰:福伯这是买了个什么鬼!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今晚无月,山中伸手不见五指。
古木走出院子,将房檐下挂着的“气死风”灯取下,递给正坐在竹椅上嗑瓜子的小胖:“去,给他们照照路!”
“谁?”
“福伯回来了,就在山下。
小胖道:“老畜生会武功,才不需要呢!”
古木道:“他还带了个重伤之人。”
小胖撇撇嘴,接过灯笼就要离开。
古木叫它等等,唤来老参,弯腰撩起参须掐了手指长的一小截。
老参气呼呼道:“真当参须不要钱呢,说掐就掐!”
古木不理它,只把参须递给小胖:“送给那伤者!”
小胖一声吱(好),抓过后衔着“气死风”蹦出了院子。
山下。
福伯和朗奎两人都快崩溃了,福伯的奔溃是心理上的:莽夫、犟驴、憨货,真是应了那句“死不悔改”!
朗奎的奔溃则是身体上的,他坚韧的意志力,已经快要随着体力的耗尽而耗尽了。
自膝盖处断掉的那条腿只剩下一层皮吊着,皮亦已快要被磨尽,里面的骨头有一小块露了出来。
福伯就在前面,他一伸手就能够触及借力,但他却选择每一步都靠自己的力量前行。
为了追寻心中的太阳,他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以重伤之躯跨越千山万水,期间几多来自人与自然的磋磨与阻挠,他凭的就是这不屈意志、战胜重重困难。
现在,怕是已经到尽头了!
虽然还未成功,但他觉得自己又当了一回英雄。
朗奎惨笑了一下。
当他使尽浑身力气却轰然倒地时,一只衔着灯笼的大胖松鼠从树梢跳落。
福伯大喜,也不叫它小畜生了,直接改口道:“小胖,木木呢?”
小胖吱吱两声,走近朗奎将那小半截参须塞进他嘴里。
古伯大喜,知道木木出手了,因为这不是自己留给主子的那根参须。
小胖给朗奎吃的只有筷子粗细,而主子手中的,却是差不多拇指粗。
之前他们商定将参须一分为二,一半留用、一半换些银子缓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很快,朗奎醒了过来,眼中坚毅的光芒渐渐恢复。
他看看面前的大胖松鼠,又看看旁边正在“抠眼屎”的福伯,问:“我这是在畜生道准备投胎了吗?”
小胖一爪子挠他脸上,挑灯就走。
福伯则瞪了一眼,凶巴巴道:“别磨磨唧唧,赶紧的,一会主子该等急了!”
朗奎奋力用一只脚站起:“得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