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越发败落了,前几日沈如琢回家去取银子,沈父只拿了二两银子给他。
二两银子能干什么,不够他给李夫子买一块上好的墨,也不够他请姚主簿上仙味楼吃一顿酒。他什么都好,只是摊上了没出息的沈家,还有没大局意识的沈家人。
他对卧床养病的母亲张氏说:“儿有远大抱负,偏无人提携,亦无钱打点,让母亲不能沾光,连一个好的大夫都请不了,儿不孝啊!”
儿子孝敬她,张氏很宽慰,从枕头下取出一支金钗按到沈如琢手里:“琢儿,这是娘的嫁妆,你拿去打点,万万莫委屈自个儿。”
他取走了金钗,在手上颠了颠,外祖家也是穷,连给母亲的嫁妆都这样小气,这钗拿去换银子也换不到多少,转手赠给了山长的女儿。
他常常去山长那儿借书,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山长的女儿苏琦,她常常给他一些自己做的点心,君子当礼尚往来,钗给她正好。
“沈公子,这钗这样贵重,我不能要。”
男子送女子金钗,是有含义的,苏绮不确定他的心意。
“苏娘子对沈某如此恩义,常常送我糕点,替我找书,沈某无以为报,还望收下此钗,以慰我的歉疚。”
沈如琢言辞切切,儒雅随和,苏琦心中震动,收下了钗子。
“沈公子何须如此,是苏琦自愿的。”
沈如琢道:“投我以木瓜,当报之以琼瑶。”
苏琦红了脸。
沈如琢心想,苏琦贞静柔顺,山长虽庸碌可门生遍地,苏琦的舅舅又是洛县知县,两人若成婚,至少能任一个八品同知。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出去,却在山门被人唤住,抬头一看,是谢家二娘子。
谢家二爷现在是儋州刺史了。
“谢二姑娘,你可是来寻阿兄的?”沈如琢迎了上去。
谢宁道:“嗯,我来给阿兄送一些东西。”
说着,谢宁递给他一个盒子,笑道:“我想着能遇到沈大哥,给你准备了一份杏仁酥,沈大哥一定收下。”
沈如琢受宠若惊,原以为姑姑沈氏出了那样的糗事,谢宁应该不待见他才对,没料到会如此。
“沈大哥,怎么不见你过府来,我阿爹前几日还提起你呢,说你博学多才,人品贵重,叫我三哥多向你学学!”谢宁笑嘻嘻把沈如琢一顿夸。
沈如琢听罢,心里高兴起来 ,“沈某一介白身,哪里当得起刺史大人如此夸赞,折煞我也。”
“不会的,在阿宁看来沈大哥比我三哥好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
“阿宁,你是来找我的吗?”谢安问,眼中饱含训诫,他明明提醒过谢宁,沈如琢这人不行啊!不行便是不行!
谢宁撅了撅嘴,将盒子递给谢安,“阿娘让我把花生酥送来。”
谢安见谢宁虽在同自己说话,可眼睛却一直望着沈如琢,果然是……“眼瞎”!
谢安急道:“下次不用送来了,我不喜欢吃了。”
下次可别来书院了,最好再也别遇到沈如琢。
“那可不行,你不喜欢,沈大哥喜欢啊!”
谢安气急了,拉着谢宁便走。
谢宁转头叫道:“沈家哥哥,我先走了,下次再看看你。”
那小姑娘笑得像花儿一样,沈如琢脑子一晃,莫非谢家二娘子,也对自己有意?
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他,若是同谢宁成婚,以谢家的权势地位,何止一个区区八品官?
他就知道,以他的样貌和才学,苏琦哪里配得上,之前还是太妄自菲薄了。
唯有谢家女,方能配得自己。
…………………
儋州,仙味楼。
一个身着褐衣,胡子拉碴的男人靠在栏杆上,见着街那边的小公子朝仙味楼来,吹了声口哨。
小公子仰头见了他,疑惑的看了几眼,才进了仙味楼,直奔二楼。
“先生,你这装扮倒像庞三叔了。”
那小公子正是谢宁。
见了刘锜,发现他不仅改头换面,脸上还有一道寸余的刀疤,确实像个水匪。
“姑娘,我现在叫张隆,是张昂的哥哥。”
谢宁赞叹:“先生的易容之术实在高超,竟看不出往日半点影子。”
“非也,若看不出,姑娘又怎会认出我。易容不过是骗不熟悉的人。”
谢宁点头,这倒是真,一个人的眼睛最骗不了人。
“先生,前些日子粮食和药材的银子庞三叔已经全部归拢,共有八十万两,我想取一半用来开酒楼茶肆。先生怎么看?”
“倘若仅仅是为了挣钱,酒楼和茶肆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姑娘你还有何目的?”
谢宁道:“茶肆酒楼人来人往,可以收集消息。”
刘锜补充道:“还可以传播消息 。”
谢宁笑着说是,这是最主要的目的。
“我想先开在京都,这件事得劳烦庞三叔。”
刘锜觉得谢宁善于用人,没有比庞三更合适去做这件事的人了,“姑娘你为何如此信他,不怕他将你的银子卷着逃了?”
谢宁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又说,“况且若庞三叔真卷了银子逃了,我也有把握再挣一笔比这还多的银子。”
“噢?”
这话实在狂妄,就好比刘锜说出我能当皇帝一样,可谢宁脸上只有沉静,如同一汪深潭,深不可测。
他信她,谢家这个二姑娘,大概不是仙就是个鬼,谁会质疑一个不是人的人呢!
刘锜突发奇想,问她:“姑娘,你做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谢家吧,或许,你想扶持一个皇帝?”
谢宁一愣,重生以来她只想复仇,只想家人过的好,不像上辈子那样,可要做到这些,就得掌控住整个朝堂,至少不能让萧遇登上帝位。
刘锜见她沉默,直言道:“那个人是六皇子吗?”
萧晏?他是很好,目前看来比萧家另外几个都好。
可人心啊,最经不起揣摩,皇帝那样一个人,他的骨血从骨子里都透着寒凉。
就像萧遇,他曾对她予取予求,宠爱至极,她也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同其他那些棋子是不同的。可他照样杀她全家,只把她当一个玩意儿,柔顺听话可以养在身边逗弄,一旦忤逆便让她消失。
她不会奢求一个男人的爱,永远不会。
“先生误会了,我与六皇子不过逢场作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