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眼看便要入伏,却还没有停的迹象。
宛县西街,翠微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站在廊下看着雨势,一旁的柱子下靠着一把伞,伞底的水蜿蜒流进亭里,湿了一大片,往日这里多的是人来赏花,这些日雨水多,倒没人来了。
宛县县衙,刘锜从侧门钻出来看见这么大的雨,又返身去找伞,恰好遇到谢瞻提着一壶茶来寻他。
“刘先生这是要出去?”谢瞻收了伞,疑惑道。
“正是呢,二爷有事?”
谢瞻指了指外头,笑道:“这么大的雨,先生是赴约?”
刘锜心道也算是赴约,便点了点头。
谢瞻哦了一声,嘟哝了一句,“那便快去吧!”
“我回来便来寻二爷。”
“无妨无妨,无甚大事,只是找先生喝喝茶,改日再喝不迟。”
刘锜应了,擎着伞冲进雨里,等赶到翠微亭,衣服也湿的差不多了。
“哎,这雨还没完没了了,我房里都快长蘑菇了。”
他一边拍身上的水,一边叹气。
谢宁见他来了,将从府里带来的糕点摆了出来,两人一边听着雨,一边吃着糕点,如一对挚友叙旧。
“听二爷说,三公子前两日从儋州那边来信,他们书院的学子都被山长赶到村子里农事了,我瞧这雨,怕要辜负山长一番好意了。”
“山长好心,可天公不作美。”谢宁叹道。
“姑娘为何叹气,我们不就等着这场雨吗?”
正是了,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雨,下着下着总会停的,可惜,这雨将足足下一个多月。
“庞三叔他们买药材情况如何?”
“差不多吧,药材不比粮食,我们现在是能买多少买多少,主要是银子也不够了。”
这倒是,他们前些日子买粮食,几乎将从谢氏旁支里捞出的钱花了个干净,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她让人买药材,也是尽力而已,洪灾过后,疫病横行,药材自然供不应求,可惜了。
“姑娘让以庞三的名义开的粮铺已经成了,主要是湖州和锦州,儋州那边张昂比较熟,便让他联系了信得过的粮铺掌柜,京都那边我让王大虎父子在负责,这样一来后面若有人查,最多也只能查到他们身上。”
谢宁点点头,庞三和刘锜做事,她是再放心不过,毕竟是近百万石粮食,若是同一个出处,未免目标太大,这样安排再好不过。
她已经不关心粮食的事儿了,反而是陈家倒卖粮食和儋州玉蟾宫的事儿更让她心急,陈家那边有陈昊这个人证在手,若是要查自然简单,可眼下扳倒陈家并无好处,反而便宜了梁王,可玉蟾宫那个玉蟾真人的身份可真让她好奇,他同赵王妃是什么关系?
“刘先生在京都待过,可熟悉赵王府的人?”
谢宁不过顺口一问,刘锜听了这话却是一愣,目光怪异的看着谢宁。
谢宁见状,笑道:“先生是不方便说?”
“哈哈哈……”刘锜却笑了起来。
谢宁只淡淡看着他,等他的后文。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姑娘,我与姑娘相识时我曾言,不问及过往,没想到姑娘不仅事事先知,连刘某的来路都清清楚楚,倒是我可笑了。”
“既是先生的过往,那是我唐突了。”
谢宁上辈子对刘锜的了解,在于他是梁王的智囊和杀手,对于他的身份其实不甚了解,比如他为何会成为山匪,为何被京都派的人追杀,他没提,她也没问。
雨势越发大了,雨水溅起来湿了衣摆,刘锜看着这场暴雨,叹道:“十多年前,太子死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雨。”
本朝并无太子,他口中的应当就是当时很得圣宠的赵王。
“据传赵王是谋逆被先帝赐死,死后连皇陵也没能入。”
刘锜冷笑了一声,“成王败寇而已。我十三岁在太子府当差,太子仁义温和,至纯至孝,怎会谋逆……”
刘锜所知,和谢宁所知几乎一致,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赵王当年并未打算谋逆,那么玉蟾宫底下那大批银两从何而来?
倘若不是赵王在世时的布局,那么会不会是赵王妃呢?那个上辈子丈夫和儿子先后谋反被杀,自己却能独善其身的女人,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先生对赵王妃可了解?”
刘锜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如何不一般了?”
刘锜想说什么,却改口道,“上位的女人大多有自己的想法,难以常理揣测。”
“赵王妃出身如何?好像不是出自几大世家吧?”谢宁对这位赵王妃属实不了解,可若不是世家女,为何在赵王世子谋逆后,皇帝还能饶了她,且上辈子她还几次三番出入皇宫,真是稀奇。
刘锜摇摇头,他那时对这位女主子可是真的不喜,连带这些并未多去了解,“赵王妃姓李,当年倒是同魏皇后来往多一些,大概是魏家远亲也不一定。”
谢宁一愣,赵王妃同魏后亲近?这如何可能?上辈子玉蟾宫事发,魏家首当其冲被冠上了伙同谋逆的罪名,莫非?这事儿还真是魏家和萧晏连同赵王起的事?
谢宁只觉得事情扑朔迷离,只能一样样查,先从玉蟾真人开始。
“刘先生,我此去儋州知道了一个人,据传此人擅长断命,能未卜先知,我想请先生去查一查这人的底细。”
刘锜听到一半,已然变了脸色,“姑娘指的不会是玉蟾真人吧?”
“正是,先生也知道他?”
“欺世盗名之辈而已。”
刘锜显然对这人不喜,越发让谢宁好奇。
“我听说他算命极准,曾经替赵王断过命格,还有当今皇后……”
“若说他探得天机,那姑娘你就是神人了,这世间总有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常人多了消息的渠道,有何奇怪。”
刘锜这话倒透着几分淡泊和禅机,世事如此,她能重活一世,那位玉蟾真人或许也有什么奇遇也不一定。
“先生通透,只是我托先生此查此人并非为了个人猎奇,而是我发现玉蟾真人与赵王妃意图谋反,先生对已故先太子有情,想来也不愿意赵王世子再被牵连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