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管事正在树下躲凉,一瞥眼便看到一行人过来了,打眼一瞧,哟,不正是方才离开那几人吗?
他刚站起身,就见着一队衙役也跟在那几人身后,这才意识到是上头巡视的人来了,小跑了几步,看到一身县官衣服的谢瞻姓李道:“县老爷大驾,有失远迎啊!”
谢瞻擦了擦汗,下了马。却看到地里还在劳作的农人,有些不悦。
“这都过了午时了,怎么还在地头?赶紧回去!让他们用了饭休息好再说!”
陈管事原以为能得到夸赞,毕竟往年他也是这样做的,上一任县令夸他管教有方,怎么这……?
他很快便换上讨好的笑,“大人说的是,我立刻让他们回去歇着。”
说着便朝着地里的农人吆喝了几声,让回去吃饭,下午再来,地里的农人愣了片刻,看到这群人的架势,才放了农具陆陆续续回去了。
陈管事垂着头,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谢瞻解释,说是怕误了农耕,这才急着想把地种了,复又看向萧晏几人,“县老爷,这几位公子是?”
谢瞻方才得了嘱咐,只说是家里跟来的。
陈管事连忙笑道:“老朽不知道几位是县老爷派来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几位公子莫怪!”
江怀冷笑了一声,转开了脸。
魏敞倒是接了话,“无妨无妨,此番是我们劳累管事你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农庄上,才知这处农庄恰好便是宛县谢家的庄子。
管事的让庄子里的人端出早备好的饭菜,众人行了半日,早就腹中饥饿,菜式虽然简单,却别有风味,皆是用的尽兴。
此时,谢瞻顺口问道,“上年庄子里收成如何?”
陈管事笑道:“回禀县令大人,上年我们庄子一百亩地种了稻谷和黄豆,产稻谷一百五十石,黄豆四十石。上税稻谷五十石,黄豆十二石。”
谢瞻大概算了算,这产量不算高,可也在正常范围内,去年各地都报说收成不好,哎,年年都报收成不好。
“今年春季雨量充沛,应当是个丰年,这庄子就靠管事你多费心了。”
“哎哟,我们宛县有您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有福气……”
用完膳,管事又带着一行人仔细看了看农田,田里刚灌上一层浅浅的水,路并不好走,看了一会儿,众人便回了。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炽热浓烈,江怀却注意到上午那个小伙子在不远处,躲躲藏藏。
他招了阿旭,让他前去问问。
不多时,阿旭便回了,手里拿着个水囊,看来是那小伙子专程来还东西的,江怀皱着眉,说实话,这水囊他也不会要了。
“把他叫过来!”
萧晏笑道,“怎么?阿怀看上那小子了?”
江怀白了他一眼,将水囊塞到阿旭手里,“拿给他,就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几个少年,互相取笑起来,那边的陈管事看着这边的动静,看到不远处那个小伙子时,眼神暗了暗。
“几位都是出自大家的公子,可千万别被这穷乡僻壤的小子诓骗了,那小子最是懒惰耍滑,瞧瞧,该下地的时候躲这儿偷懒来了!”
说罢,他朝着那小伙子大声吼了两句,“张二狗,你的秧苗还没插完,太阳落山了当心我抽你!”
那小伙子捏了捏阿旭还给他的水囊,转身跑了。
谢瞻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在此碰见魏敞几人实属意外,这几人皆是世家子弟,对农事却这般上心,心里更是感叹几分,遂邀几人同行。
萧晏对谢瞻的印象倒是很不错,京都谢家老大谢高常常端着架子,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实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原本以为这谢家二爷被贬到宛县,不过如此,没想到两次几次接触下来,倒有几分世家大族遗风,养的两个孩子也有趣。
“几位公子对我们宛县的春耕有何看法?”
魏敞摇摇头,“这农事上自然还是谢伯伯精通,我们不过看个热闹。谢伯伯如此勤勉,亲自督促春耕,今年又风调雨顺,想来收成一定不错。”
萧晏笑道:“怎么,风调雨顺收成就一定好?”
谢瞻一听,这是有其他想法,“依公子所见,风调雨顺收成都不好,那如何才能好呢?”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江怀道:“别看我,我对农事一窍不通!谁说的,问谁去!”
说罢,看着萧晏,想让他给个道理出来。
“我看不管是不是风调雨顺,这粮食每年上交的都差不多吧!与其期待风调雨顺,不如期待政通人和,若能改一改这粮税……”
“六郎!你瞧前面这地里种的是什么?”
他话未说完,魏敞便打断了他,指着一旁地里的苗笑道。
“呃……这好像是瓜苗吧!”阿旭接过话。
萧晏自然知道魏敞是故意不让他说粮税一事,这里所有人都怕他,怕他落下什么把柄,可事实如此,皇位上那个人不知道吗?
粮税这样的事,在大齐还有多少?究竟是看不见,还是故意为之来讨好世家大族?
谢瞻听了几句自然明白,庆幸这话被打断了,可心里也犯嘀咕,这少年究竟是何人?粮税得益者是世家,他当不会有这样的言语才对。
“哎,我也希望今年收成能好些,百姓能多一些口粮。”
去岁北方胡人有异动,倘若今年真的打起来,又要劳民伤财!
一旁的刘锜垂头细听几人谈话,心想这位皇后所出的嫡子,自来是不争不抢,在梁王和陈王的衬托下像个透明人一般,可在他打探的消息看来,可不一定。
眼下听着他对粮税的看法,若是他能登上帝位,保有这份赤子之心,倒是大齐百姓之福啊!
“我倒是赞同这位公子的看法,政通人和远比风调雨顺更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老百姓要的不过一口吃的,只要有这口吃的,那陛下就是天。”刘锜笑道。
他这话不可谓不大胆,几人纷纷看过来,才见是个面目方正的中年男人,一身素袍,气质儒雅。
“这位先生说的有理,不知如何称呼?”萧晏道。
“在下刘锜,宛县县衙参事。”
江怀却早就注意到刘锜的手掌宽大有力,行动敏捷平稳,“刘先生是宛县人?”
一旁谢瞻怕是刘锜那番话惹了几人不快,忙道:“刘先生祖籍宛县,回乡探亲与我一见如故,所以留在身边帮我处理些俗物。他为人豁达洒脱惯了,诸位不要见怪。”
萧晏却道:“看来宛县确实是个好地方,谢县令也是慧眼之人!”
说罢恭恭敬敬的拘了一礼,刘锜也回了礼,魏敞和江怀没再说话。
几人走到岔路口,谢瞻要往其他地方巡视,魏敞几人则要返回儋州,就此告别。
一路上,谢瞻有些不解,“刘先生,你为何要赞同那位公子的言论呢?这传出去怕引来祸事啊!”
“哈哈,二爷觉得那几人中谁是主事之人?”
谢瞻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魏敞年纪大一些,又是魏家这一辈嫡长,应当是他主事才对,莫非在刘锜看来不是?
“先生不妨直接说说你的看法。”
“二爷,这位萧公子说话做事全凭本心,喜好怒骂皆在脸上,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在几人当中的身份嘛?”
他的身份?莫非?是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