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道上,两个小小的身影顺着山脉往上走,林中不时传来鸟儿扑散翅膀的声音。
明明是初春,寒意未消,汗滴却从谢安脸上顺着脖子湿了里衣,他前面几步远的的地方,谢宁小小身影却似乎不知疲倦。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伸手不见五指,却还是没一点动静。
谢安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了。
谢宁走了一会儿,没听到身后的喘息声,才转头去看,就见不远处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一动不动,她唤了人,还是没见动静,干脆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那人才追上来,吭哧哼哧的表达着不满,谢宁却不理会他,他们选的这条道是条小道,山路难行,可胜在不会撞见什么人,也好躲藏。
山上虽然危险,可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最安全,这黑灯瞎火的,随便找棵树一躲,谁能发现?
现在她担心的是谢瞻,自己父亲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什么事都往前冲,那满身的伤痕,早年间不知让陈氏默默流了多少泪。
她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鸟鸣声,凄厉又惊悚,心漏跳一拍,待要细听,却听到脚步声了,她一转身,便撞进谢安的眸子里,里面满是害怕!
“快躲好!”
谢安反应倒快,一下子趴到一旁的断树根下,那树根粗壮,挡他倒是绰绰有余,可两人便难了。
谢宁干脆往前跑了几米,缩进一片草丛里,很快,那脚步声便近了。
这山上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官兵,要么是匪贼。
谢安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是山匪,此刻就算是谢瞻来了,他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跳出来,因为,跟着谢宁混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很遗憾,随着那群人越来越近,听到了谈话声,音调粗哑,带着叫骂,短短几句,已经把官兵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不是那群山匪是谁?
谢宁听得正起劲儿,山匪里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既然来了,还躲着干什么!”
声音低沉却浑厚,霎时林中安静下来。
山匪们噤了声,齐齐看向四周,落针可闻。
这厢谢宁疑惑起来,莫非她藏的这样差?或者是谢安没躲好,可也不至于啊!
“今夜遭了尔等的算计,怎么连露面的胆子都没有?”
那山匪再次发话,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森冷。
糟了,谢安!此刻匪徒在她前方,她探出头望向谢安藏身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他瑟瑟发抖的身体,像冬日濒临冻死的山猪,全身都在轻颤!
谢宁的袖珍弩已经瞄准那人,倘若谢安站起来,她的箭自然会射出去。
那山匪一脚踢向一旁的大树,下一瞬,随着树叶落下数十个黑影,像是巨大的蝙蝠,谢宁隐约看到了他们的腰牌,应该是官兵。
其中一个官兵冷冷道:“刘锜,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擒你老母!”“个狗贼…”山匪们一听,立时开骂。
看来刘锜应该是那匪首的名字,很快叫骂便被制止了,刘锜笑道:“你是哪边的人?”
回应他的是沉默。
下一瞬,传来抽刀出鞘的声音,“反正是想你死的人!”
林中树木高大,遮得严实,除了偶尔露下的月光,什么也看不清。
谢宁只听到人影一个个倒下,刀剑入骨,哀嚎呻吟声从喉咙不间断的发出来,她躲得那么严实,却感到有血雾已经喷撒到自己脸上,细密如春日的雨。
大概这些匪徒实在厉害,直到最后,谢宁还能听到他们粗鄙不堪的叫骂声,可这群官兵似乎比谢宁见过的都厉害,因为匪贼的声音越来越少,叫骂也由愤怒变成了痛苦和不甘。
随着火把被点起,谢宁终于能看清眼前的场景,算得上是惨不忍睹。
入眼铺着数十具尸首,浓浓的血浆将地上的草裹成了红色,谢宁衣服上已经沾上了不少,站着的没剩几人。
其中三个一身官府的布衣,腰上却悬着精良的宝剑,另外一个则不同,穿的像是个落魄的中年书生,看来便是刘锜了,可那身影居然有几分眼熟。
“刘锜,东西在哪儿?”
刘锜笑道:“阁下是问我抢的财宝,还是我杀的人?”
那剑深入他的脖颈,“你知道我们要的什么?”
刘锜却不怯,反而将头仰的高了些,脸上并不紧张:“我若死了,你们主子就等着美梦落空吧!”
也是他这一抬头,让谢宁看清楚了他的脸,是他!
上辈子她跟在梁王身边数年,这人便是梁王手中隐藏最深,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可,上辈子他叫陈锜!
那三个官府的人见状,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吗?杀了你一样能找到东西。”
“那你们就试试!”
火光摇晃,谢宁重新举好弩箭,对准那持剑的手,她的手臂轻颤,却不敢发出一声响动。
谢二说这弩能迅速的连发三箭,她估算好时间,倘若第一箭射到那持剑之人,那么刘锜自然能暴起控制住一人,她离那第三人有七八步的距离,尚可以一博!
刘锜这般嘴硬,那三人拿他没办法,偏偏不巧,此时山上传来呼喊声,是淮南军正在搜查匪贼的下落,三人听到动静,开始不安起来。
看来,他们果然是浑水摸鱼来的,不知道是哪方派的人来杀人灭口。
“老大,杀了吧!”
“是啊,就说是执行任务时失了手!”
“再拖下去,我们就逃不出去了!”
既然没有办法问出来,官府军队又靠近,刘琦不愿配合,反而会害得几人丧命。
可没等他们动手,一支弩箭从草丛中穿出来,不偏不倚扎进那只手臂。
没等另两人反应过来,刘琦偏头一倒,躲开了剑路,反手一扣,已经制住了一人,可他毕竟伤重,反应过来的两人起欺身而上,另一人则向谢宁这边跑来。
“咻”又是一箭,准头却不行,一箭扎到那人的肚子,根本不致命,只让那人更加火大,一剑砍下,草丛被削了一大半。
躲在后面的却不是意料中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火光跳跃,孩子眼里闪着泪光,见到他时瞬间哆嗦起来。
“啊,别,别过来……”
孩子喊着往后退,脸上泪珠大滴大滴的往外滚,他霎时卸下心防,心想这是哪家的孩子乱跑,真是可惜了。
他转身朝着领头道:“老大,是个小孩!”
那两人正和刘锜对峙,闻言没有理会,目光扫过他肚子上插的箭,刚想提醒“小心”,可已经晚了,一支箭从后背贯穿到前胸,血从他嘴角留下来,他似乎难以置信,想转身去看,可身体直直栽了下去……谢宁便暴露出来。
他说的不错,确实是个小孩,跟草一般高,眼睛却亮如星辰。
刘锜眼睛一眯,他倒是不知这孩子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躲那么久。
两个黑衣人却已经恼羞成怒,其中一个待要扑上去,却被拉住了。
“来不及了,先走!”
确实来不及了,火光和喊声已经不到十米远,那小孩手里还那些弩箭,况且,他们当下最重要的是刘锜!
刘锜却似乎猜到他们所想,转身便往山下跑,两个黑衣人急忙去追。
谢宁立刻矮下身去看谢安,却见谢安居然已经昏迷了,怪道刚刚没有一丝动静,此时官兵迫近,谢安醒了怕还是会乱说,打乱她的机会,反而更麻烦。
还是让她继续晕着吧,她将弩箭藏到树底下,坐在地上,无助的哭起来。
“三哥,你醒醒,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