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保加利亚大公派人送来了投降信,信中言语,近乎恳求。”罗贝尔丢出一封带有香薰气味的古朴信笺,“怎么样,E一下吧。”
光线暗淡的军帐内,罗贝尔看向盖里乌斯,这个帐内唯一堪称参透人心的男人。
盖里乌斯挑眉皱额,道:
“马雷克调查过这个阿森家族,这个格奥尔基大公,三代前就是铁杆保奸,我不认为他会诚心诚意地变节,起码不可能这么简单——咱们连城墙都没摸一下,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表忠心,有问题。”
其他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唯独朱利奥脱口而出:“那万一他良心发现了呢?”
唰唰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羞涩地清了清嗓子:“你们看,骑士一般不都有嘛,世世代代为撒旦服务,突然某代后人良心发现,改邪归正的那种配角……”
“哦!这个我懂!”罗贝尔弹出一根手指,“叛逆的男二号!”
“没错,就是这个!”
“嘿,我们现在是军事会议,把你们的骑士精神都给我收一收。”盖里乌斯无语凝噎,“我真服了你们了,到底能不能分清现实和啊?看看魔怔了是不是?尤其是你,身为军团长必须严肃,懂吗?严肃。”
“嘿嘿嘿。”
罗贝尔偷偷在桌子下给朱利奥比了个大拇指,后者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声作为回应。
“那现在怎么办?”罗贝尔摊开双手,“这位亲爱的格奥尔基大公邀请我们今晚悄悄去城堡东北门和他的人接头,考虑到异教徒中第一位归顺的大人物,我觉得还是不要寒了义士的心的为妙。”
法罗:“哪怕上了当,至少表现出接降纳叛的态度?”
“正是如此。”
罗贝尔翘起二郎腿:“如果大家都不反对,我要亲自去见他。”
“啊?”
“不行。”
“这不妥吧?”
雅各布和盖里乌斯同时发出反对声.
朱利奥更是强烈反对:“陛下常常说,万乘之主不涉险地,老大,你不记得波西米亚的乌拉斯劳斯陛下的惨剧了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们去吧?”罗贝尔撇着嘴,“朱利奥,你儿子还没断奶,雅各布,你好不容易才愿意续弦,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瓦莉娅就要守寡。但我有神明暗中襄助,不会出意外。而且,我想亲自去会会那位大公,探一探他的成色,也显得我们重视他。”
这么多年东征西讨,他只被弗雷德里克砍伤过一次小腿,自那以后从未受伤。
“所以我去最合适不过了。”
法罗起身离坐,走到军帐的角落拿起血红长枪:“那么就让在下陪同大人一起。”
“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就分头跑。”
5月1日夜,罗贝尔与法罗两人两骑悄然来到索菲亚城堡东北方向的城门。
两人没有太过靠近城墙,隔着一条小溪,罗贝尔用自己习惯了黑夜的眼瞳与单孔望远镜观察着城墙上的风吹草动。
“嗯,弩炮台没有人看守,西面有四个人影举着火把,东面没有……嗯?”
一道鬼鬼祟祟黑影忽然走上了城墙,在望远镜的镜片中逐渐清晰。
黑影伏在无人的弩炮台边,用腰上的绳索一圈一圈缠绕其上,又解下背上的竹篮,颇有耐心地鼓捣起来。
大约十几分钟后,那人总算制备好机关,把竹篮抛到墙外,小心翼翼地爬进去,用滚轮轴承一点一点放开绳索,竹篮随着滚轮的旋转缓缓降下五米高的城墙。
“哟,还挺有意思。”法罗抚摸着胡须,“我猜那人就是我们要等的人,大人,我们要过去吗?”
“不必。”
罗贝尔解下腰上的手铳,突然冲天“嘭”地开了一枪。
烟尘与火光划过天际,一道明亮的火球高高升起,在半空中绽放一朵耀眼的烟花。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哈哈,法罗你看,我成功了!这是我造的哦,我造的,我厉害不厉害法罗!”
“别厉害了!城门打开了!是敌人的骑兵!”
法罗急忙提枪上马:“大人!您快走,我来垫后!”
“你在说什么?”
罗贝尔解开腰带,掀开外面的斗篷,露出悬挂在斗篷下面的四把新式线膛枪。
“是时候给这些异教徒一点小小的奥地利震撼了,法罗,替我掠阵!”
“啊?”
他兴奋地骑上战马,解下一把挂在斗篷上的火枪:“第一个,中!”
嘭!
黑夜再度火光乍现,冲出城门的十余名轻骑兵迅速捕捉到这一丝明亮的火光,大声吆喝着驱马疾驰而来。
“啧,打歪了。”罗贝尔叹气着收起第一把线膛枪,掏出第二把,“那再来试试这个!”
嘭!
第二发弹丸精准地命中了轻骑兵中的一员,受击者哀嚎一声,翻身落马,其中一名同伴连忙下马救援,其余人也被这惊人的准头所震慑,一时遗忘了向前。
“还不过来?那子弹可要过去了,第三发,走你~”
嘭!嘭!
第三发和第四发弹丸双双落空,当然也在意料之内。
他所用的第二把枪是天河加班加点在大军出征前赶制的第二把试验性质的螺旋线膛枪,和其他三把普通直线膛相比,无论射程还是准度都要上一台阶。
之前借助竹篮跳下城墙的黑影,在听见罗贝尔这边的枪声后吓得缩了回去,但回到一半却发现上面站满了警戒的士兵,只好无奈地跳下竹篮,一路小跑着逃到罗贝尔藏身的小林子。
恰好此时罗贝尔打完了所有的,正坐在马上优哉游哉地填充弹药。
他把枪杆往马鞍上磕了几下,清空枪膛里剩余的火药,又将拇指大小的铁丸塞入枪口,最后拿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捅了几下,一边捅还一边念叨着“回去得让天河配一个细铁棍”。
法罗一脸无语:
“大人,您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会用性命做实验的疯子了。”
“尬黑,我很珍惜小命的,你看。”罗贝尔将掌心油画在法罗眼前晃了几晃,“只有十二骑而已,易如反掌。不如让我们先来迎接这位新客人吧,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格奥尔基·阿森失魂落魄地逃进小林子,一屁股坐在罗贝尔两人的马前。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他崩溃地揪起头发,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呜,总督一定已经发现我逃出来了,我可怜的妻子和孩子还在城里,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
“不该是这样,那么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应该像那些穆斯林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闻言,格奥尔基胆怯地抬起头,对上两双冷冽的眼神。
他应该愤怒,因为面前的二人言而无信,故意坑惨了他,但一出生就如影随形的傀儡生活早已让他忘记了如何愤怒。
格奥尔基只能不停地捶地大哭。
哭到后来,连罗贝尔自己都有点心里发虚了。
正巧奥斯曼的骑兵摆脱了开始时的惊愕,再次向这边奔来,他便伸手把格奥尔基拽到身后,一鞭抽在马肚子上:“有什么委屈回去再吐吧,法罗,我们走,驾!”
“是,大人,驾!”
三人两马并肩而行,向北狂奔。
十名奥斯曼骠骑兵戴着穆斯林特有的白色头罩,挥舞着月牙般的弯刀,边骂边追逐三人,但他们的马终究跑不过,只能在呼啸的晚风中渐行渐远。
罗贝尔时而回头观察,时而挥动马鞭,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之下,平时文雅平静的他畅快地放声大笑。
他抓起脖子上系着的布口罩,防止大风灌进嘴巴,大声问道:“大公阁下,怎么称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镇定自若的二人相比,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格奥尔基吓得浑身战栗,双腿发软,不得不抱住罗贝尔的腰才能稳在马背上。
“我不会骑马啊啊啊啊啊啊!”
“呸,大男人不会骑马,真是丢人。”
全然忘了自己也曾经马术稀烂的罗贝尔肆意嘲笑着身后的胆小男人,突然一个急刹猛转,跳换到他身后的马屁股上,把格奥尔基推到前面的马鞍。
“那今天就是你学会骑马的好日子,感激本宗座吧!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奥尔基惨叫着抓住缰绳,整具身体贴住马鞍,僵硬的肌肉如铁板一般坚硬。
傲气的战马感觉到骑乘者的更换,不爽地喷吐出一口热气。慌乱至极之下,格奥尔基拍打着马脖子连声安慰,什么马爹驴娘的恭维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就差当场认这匹战马为阿森家族的祖宗,不知他九泉之下的父亲得知会是何等心情。
罗贝尔坐在后面,又翻身转向后方,直面后方的十名骠骑兵。他再次取出刚刚上好子弹的线膛枪,对准敌人人群随便开了一枪,一名百米外的倒霉蛋便应声落马。
他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用调侃的语气问向还在惨叫的格奥尔基:“大公阁下,听得懂那些异教徒在怎么骂本宗座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问你话呢!”
“甘妮娘,甘妮娘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原来突厥语是这个意思啊。”
嘭!
嘭!
嘭!
嗖嗖嗖。
马背上的白袍男人忽然愤怒地拔出两把枪,对着敌人拔枪便射,射完又掏出小手弩,射光了装填的三发弩箭,“敢干我娘?本座都没见过我娘!我屮似你的码!吃屎去吧!”
“呃……”
法罗震惊地用余光打量着陌生的罗贝尔。
大人这是,到叛逆期了???
这些脏话是谁教他的?狗皇帝?凯撒?还是朱利奥他们俩?把他们可爱的宗座大人都教坏了!
待天蒙蒙亮时,三人终于逃回了奥军大营附近。
奥斯曼骠骑兵见追逐无望,纷纷调转马头,逃亡而去。
在大军营垒门前,满脸泪痕的男人摔下马鞍,伏在地上啜泣不已。
罗贝尔和法罗翻身下马。
营内接应的士兵早已守候在此,数十名长枪兵挺立门外,排成一列,对着号哭的男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格奥尔基朦胧的泪眼忽然被人擦去泪水。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他站直了身体,随后肩上传来一阵冲击的疼痛,让他“嗷”地一声跳了起来。
罗贝尔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露齿而笑。
“哭泣并不能为你带来自由,但火与剑可以,欢迎加入十字军。免贵在下是维也纳宗座罗贝尔·诺贝尔,或者用你们东正教徒比较熟悉的说法,维也纳大牧首。”
他仰头看向天边的黎明:“哎呀,天都亮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
“哎,你怎么又哭了?哎!大伙都看着呢,放开我,我不喜欢男人。”
“噗——”
“混账!这身袍子是丝绸的,很贵的!我都不舍得拿来擦眼泪鼻涕!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