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一步,刺!”
“哈!”
“向后一步,劈!”
“哈!”
“枪兵紧急卧倒,第二排开火!”
“砰砰砰……”
零星的火药爆炸声与灰色烟雾升腾而起。
盖里乌斯双手背后,望着被弹丸打出数十个焦黑小洞的木板,满意地点了点头。
火枪可比弓弩好使多了。
弓弩手是仅次于骑兵的昂贵兵种,普通的平民子弟大多营养不良,难以拉开弓弦。这意味着弓弩手必须经由苛刻的选拔,耗费大量资金锻炼,远不如拿起来就能用的枪械来的高效。
在盖里乌斯年轻的时代,远程攻击的手段主要是“投矛”,罗马军团以公民兵组建,军人质量有所保障。即便如此,投矛大多数时候也只能作为冲锋前的一次攻击,不能作为持久的远程压制。
火枪手没有体质要求,训练简单,伤害稳定,挨枪子的敌人不死也残,假如再把制造工艺和难度简化下来,火枪将来完全可以取代弓弩手的作用,甚至连步兵一并取代也并非不可能。
盖里乌斯爱死这些形状小巧的火药玩意儿了。
检阅台上的罗贝尔望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怔怔出神。
这枚戒指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卧室床头,附带的还有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信纸。
「嗨,好久不见。我最近闲得无聊,去遥远的东方游赏一圈,在别人家的祖坟挖到了点宝贝,想着也许你用的上。」
丑得这么惊世骇俗的字……是白袍那家伙写的吧。
罗贝尔好奇地摆弄着戒指上的六芒星刻印,总感觉这印记在书上见到过,却又想不起来。
正当此时,法罗和盖里乌斯恰好结束了军队演习,回到了检阅台。
看到罗贝尔手指上的六芒星戒指,盖里乌斯忽地“咦”了一声。
“小子,你改信了?”
“啊?”罗贝尔迷茫地看向他,“何出此言?”
法罗也注意到他的戒指,笑着说:“大人,您怎么突然戴上犹太人的戒指了。据我最近了解,犹太人和耶稣不是敌人么?”
“犹太人的戒指?”
“是啊,您戒指上的六芒星是犹太人的信仰源泉,是大卫王的象征。”法罗眼里露出怀念的神色,“当年我随克拉苏大人出征帕提亚时,曾受过犹太王国的帮助。犹太人智慧而坚韧,是罗马最伟大的战友,真是怀念啊,不知道他们后来如何了。”
盖里乌斯尴尬地扭开头。
罗贝尔也想起了曾经读过的罗马编年史。
“我没记错的话,暴君尼禄屠杀了上百万犹太人,强行将他们从故乡迁走,毁灭了犹太王国。”
法罗大惊失色:“造孽啊,竟然屠杀朋友,你们这群独裁暴君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盖里乌斯,简直都和你一个德行!”
“我就知道你要扯上我,神经病!”
“独裁者!”
“神经病!”
二人仿佛完成日常任务似地拌嘴,罗贝尔忽然抬起了左手。
六芒星刻印闪烁,空中裂开一道缝隙。
几双蝙蝠似的眼眸从隙间打量着拉开裂隙的罗贝尔,无意间瞥见了挂在他脖子上的银十字架挂坠,嫌弃地走掉了。
一阵秋风吹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贝尔:……
法罗:“呃,所以,大人的新玩具……可以扯开一条缝?”
盖里乌斯:“烂透了,感觉还不如朱利奥小子的杜兰达尔,起码能砍人。”
就在众人对戒指的威能倍感无语时,裂隙中突然显现白袍人的脸。
他笑呵呵地挥了挥手道:“嘿,罗贝尔,当你看到我的这段留影,你应该已经感受到所罗门之戒的无穷威能。”
三人齐刷刷地摇头。
不,完全没有。
“但是,我不希望你在拥有新的力量后沾沾自喜,目中无人。”白袍人一改笑脸,语气严苛地说道,“所罗门王锻造了这枚可以操控魔鬼的神器,但他的王国依旧在他死后分崩离析,犹太人流亡千年——力量并不能维护国家的统一,令人们心甘情愿地统一在一起的唯有共同意志,凭意志自由结合而成,这才称得上团结的国家。”
盖里乌斯无情地吐槽道:“这家伙好像古往今来的国家都骂了一遍哎。”
“确实。”法罗认同地点头,“国家团结的关键毫无疑问是共同利益,这一点上,元老院与共和国要比独裁者更有资格代表全体国民。”
“哦,又来了,又在兜售你那套老掉牙的共和理论了。”
“所以,我不希望你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时代——你身上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征兆。”白袍人接着道,“以一百人向一万人向冲锋的将军是勇士,但孤身冲向十万人就是单纯的愚蠢。”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裂隙也在白袍人说完话后关闭。
罗贝尔沉默不语,恰好刚换上一身华丽盔甲的朱利奥正从军械库走出,听到白袍人的最后一句话勃然大怒。
“谁?谁说以一敌十万是愚蠢?我不允许有人侮辱伟大的圣骑士罗兰和骑士精神!”
罗贝尔无奈扶额:“朱利奥,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罗兰伯爵是率领2万军马对战40万穆斯林士兵,并不是以1敌40万……”
朱利奥闭眼堵住耳朵疯狂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允许你们对我心爱的圣骑士大放厥词!”
“好了,塔佩亚家的小子。”盖里乌斯打断了他无聊的表演,“你之前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好打发无聊的时间,惊喜呢?”
“嘿嘿。”
朱利奥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假装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块木牌,突然转过来,将有字的一面对向众人。
“当当当当!”
罗贝尔眯起眼睛,露出饶有兴趣地微笑:“「比武大会」?”
辽阔的练兵操场,当地驻扎的奥军士兵与本地城防军都收到了来自「野兽」朱利奥大人的大会邀请函,前来围观见证这一场奥地利的小型「比武大会」。
因为举办的仓促,朱利奥没有准备相应的座位,观众只能挤在附近的高台空地上站立观看。饶是如此,观众依然对这场只有将军与主教、却没有贵族参加的奇特比武大会抱有极大兴趣。
“听好了!”
朱利奥骑在一匹英俊高大的战马上,对对面的盖里乌斯喊道:
“比武规则是,双方骑士各自带领最高20名随从步兵,骑士禁止直接攻击对方随从,只能攻击骑士本人。”
“跌下马的骑士可以攻击对方的随从步兵,如果流完一个沙漏的时间还没有重新上马,则判定失败。输家要成为赢家的「俘虏」,献上自己随身的装备与一笔符合自己身份的赎金,我说的可对?”
同样骑在战马上,披着一身红斗篷俊逸非凡的盖里乌斯挑眉补充道。
“没错!”
朱利奥举起小臂粗壮的木制骑枪,迎着观众的欢呼,傲然拍马在场中转悠了一圈。
欢呼得最卖力的自然是他就任维也纳南部巡防官时便追随的老部下们。
“朱利奥大人加油啊!别输给那个帅得造孽的混蛋!狠狠打他的脸!”
他的下属双手合成传声筒状,声嘶力竭地呐喊:“为了咱们男人的尊严,打倒帅哥!”
“打倒帅哥!”
下属的话引起围观群众的一片共鸣,众人嘶喊着,一时竟令盖里乌斯倍感压力。
“没想到本将竟有一日然会成为别人的赏物。”他自言自语道,“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怪事都能遇上。”
“喂,法罗——”盖里乌斯扭头对检阅台大喊,“速度给本执政官欢呼起来,你想让罗马人的骄傲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吗?”
“独裁官可不配代表罗马。”法罗冷哼一声,不过还是对副官雷恩吩咐道,“去,让咱们的二郎也呼喊起来,别让对面的小子占了便宜。”
“盖里乌斯大人万胜!”
“英俊的拉丁姆骑士不可阻挡,盖里乌斯大人必胜!”
感受着熟悉的拥护声与赞扬声,盖里乌斯仰头大笑,沉寂多年的斗志在决斗场上熊熊燃烧起来。
“好!打那群废物一样的起义军根本不过瘾,就让本执政试试你的深浅——驾!”
盖里乌斯突然毫无征兆地拍马冲锋,把骑枪当作长矛似的顶在腰间,转眼间便已冲至朱利奥面前。
还沉浸在欢呼声中的朱利奥被他的突然袭击打了个猝不及防,连忙拔马扭头就跑。
“卑鄙!怎么能突然袭击!你的骑士精神呢?!”
“哈哈哈,战斗只分生死,哪有空讲什么道德精神!”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追逐,两队随从步兵手忙脚乱地追在二人身后。朱利奥时不时回身突刺,都被盖里乌斯轻轻扭身躲过。
“打完了吗?打完该我了。”
他突然抬枪拍在朱利奥战马的屁股上,战马吓得抬起双蹄,顺便甩掉了自己的主人。
柔软的沙地抵消了大部分摔在地上的冲击力,但沉重盔甲砸在地上的压力还是令他藏在铁罐头头盔下的脸庞疼得龇牙咧嘴。
“看枪!”
盖里乌斯毫不留情地挺枪便刺,情急之下,朱利奥也没心思考虑劳什子骑士精神,抬腿直接绊倒了他的战马。
“哎哟!”
盖里乌斯从马上跌下,摔了个狗啃泥。
高卢式头盔没有护面功能,因此他的帅脸直接和沙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甚至滑出去一米之远。
朱利奥大笑着一跃而起,骑在他身上:“怎么样?服不服!哎哟!”
盖里乌斯反手给了他头盔一拳,铁护手砸在罐头头盔上,震得他脑门直发嗡。
他趁机翻身反骑到朱利奥的身上,“铛”地一拳砸在他的头盔上。
“服不服!”
朱利奥连忙躲过下一拳,双腿夹住盖里乌斯的腰,试图把他拖离身体。
二人在地面缠打在一起,仿佛酒馆泼皮无赖打架的动作逗得全场观众乐不可支。随从连忙分开了各家主君,搀扶着他们重新上马,朱利奥的其中一个随从还趁机给了盖里乌斯的小腹一拳,疼得他直骂娘。
二人再次慢慢拉开距离。
在方才的冲锋追逐中,盖里乌斯的骑枪不小心锄进了沙地,枪杆断成了两截。
但他立马如变魔术一般翻出一柄崭新的罗马短剑,朱利奥同样扔掉了骑枪,不甘示弱地拔出锋利的杜兰达尔,削铁如泥的剑锋直指对手鼻梁。
在僵持片刻后,二人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比武,不是战场厮杀,尴尬地把剑收回了剑鞘,老老实实地换回了枪尖包着布头的木骑枪,惹来观众嘘声一片。
“不死人的比武还叫什么比武!”
“拿真剑砍啊,真剑决斗才是男人的浪漫!”
坐在检阅高台上的罗贝尔扭头对校场负责人道:“他们都不习惯用长枪,给他们换两把木剑吧。”
“是!”
两柄木剑被从高台上扔进决斗场。
换上长剑后,二人的气势陡然为之一变。
朱利奥闭上双眼,让自己的呼吸逐渐与战马的喘息同步,轻轻踢打马肚子,慢慢靠向盖里乌斯。
当决定认真对待这场战斗后,盖里乌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古罗马时代,由于没有马镫和体系化战马培育,马匹长期都作为重步兵的代步工具或供辅助性质的轻骑兵使用。
与法罗一样,盖里乌斯其实根本不擅长马战,骑马只会限制他的真实本领。
“来,让我们认认真真地打一场吧!”
十分钟后。
铁罐头头盔被拽掉,脸庞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朱利奥轰然倒地。
他的随从也全部被盖里乌斯在这十分钟内放倒。
而此时,距离比武规定的下马时限还剩不到一分钟。
盖里乌斯的随从兴奋地围成一圈,宛如狼群,嚎叫着欢呼胜利。
作为胜利者的盖里乌斯缓缓走到愤愤望向天空的朱利奥,得意地扬起嘴角:
“怎么,你不服气么?”
朱利奥捂着被打肿的脸,脸上露出乞捻人憎的笑意:“唏,可以和解么?”
“此时此地?朱利奥,你莫不是说笑吧?”
“是啊——我就是在说笑啊!”
碰!
趁着盖里乌斯放松懈怠,朱利奥蓄势待发的右腿猝然弹起,一脚踢在他的要害之处。
“哦~”
盖里乌斯双腿绷紧,捂着胯下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观看中的罗贝尔:“……”
法罗喜不自禁,攥拳大喝:“好踢!”
“将军!”
“将军啊!”
他的随从慌忙上前扶起,这就给了朱利奥趁机上马的机会。
正当朱利奥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倒下的盖里乌斯居然也抬臂砸上他的裆部。
软倒在地的朱利奥愕然地望着慢慢起身的盖里乌斯,看着他自信一笑,掀起腰前的饰带,露出两腿之间的钢板。
“高卢护裆甲,小子。”
朱利奥两眼翻白,疼晕了过去。
准备已久的医护人员立即把他连人带甲抬了下去。
罗贝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在场的众人喊道:
“朱利奥·塔佩亚将军战斗不能,因此我宣布,第一回合,由盖里乌斯将军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