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隐约可见浮动的尘粒。
少年玄衣墨发，倦懒地靠在桌边用手肘支撑脑袋，翘起二郎腿，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盯着煴初。
这下意识的动作，煴初再熟悉不过了。
看似平静的举动，一眸一动间，却让人感到如芒在背，饶她是熠玄从小带大的妹妹，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这无异于是在向她说——
来吧，开始你的狡辩。
于是煴初脱口而出：“哥，你听我狡辩，呸，听我解释……”
她那日和玄虎是兵分两路躲起来了没错，未曾想那群仙门人死缠烂打追得十分紧，她不得已敛了灵力和气息隐藏行踪。
却不想，路上竟几番碰见些不长眼的地痞流氓，见她年纪尚轻，又孤身一人，只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娃，起了歹心。
那她若不好好戏耍一番他们，岂不辜负了她在魔域的小魔女之名？
等煴初把人骗得团团转，又将人揍得满地找牙，直到心中满意了，才想起早过了自己和玄虎的约定。
寻不见玄虎，她便一边向最初玄虎曾感应到熠玄气息的方向靠近，一边游历。
说起来是游历，实则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见这丫头还不算傻，人也安好无事，熠玄眸光才温和下几分。
看到哥哥没了责问的意思，煴初这才松下一口气，笑嘻嘻地凑近熠玄身边，小声道：“那，哥哥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熠玄眉梢微挑，反问道：“什么？”
见他没反应，煴初立即着急得拍案而起：“就是汐姐姐啊！那神魂气息，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汐姐姐……哥，该不会，你现在还没认出来吧？”
“咳，怎么可能。”
向来淡定自若的黑眸下意识地避开了煴初审视的目光。
哪怕她的容貌、声音、身形，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他也绝不会认不出那刻在他记忆里的目光。
只不过，没以神魂识人的煴初这么快罢了。
听他这么说，煴初才放心地坐了回去，很快又皱起眉头：“不过，为何我听那个叫姬敖的臭小子唤汐姐姐，离忧？”
“今日我感觉到汐姐姐的修为似乎大不如从前了……她是受伤了吗？她还认得我们吗？”
“好奇怪，第一眼先看到汐姐姐的皮相时，我竟没认出她，难道是女大十八变？认出她的神魂后，我却又觉得她的眉眼越看越熟悉，不过汐姐姐如今也还是那么漂亮……”
问完离忧的事，煴初才想起来补了两句，问熠玄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
一串问题接连抛出，听得熠玄揉了揉额角。
“视容术，在记得中术者模样的人眼中，中术者会变成全然不识的陌生容貌，除非认出者确定了她的身份，咒术的迷幻效果才会对认出者失效。”
“当年我中了那群妖道的陷阱，被封印于无人知晓的小村落山洞中……是她的血，无意中破除了封印，那时，她就已经是今日你所见的模样了。”
“往昔之事，她还记得多少，我也不清楚。”
挑了几件重要的事，熠玄简要扼明地讲清了当前的状况，以免煴初惹出不必要的祸端。
……
待离忧打开房门想出来透口气时，正好见煴初正坐在院中埋头翻翻找找。
她身旁的桌上，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物件。
闻声，小姑娘停下翻找的动作，抬起头，亮晶晶的眼中漫上不加掩饰的笑意。
既然哥哥说没必要强行和汐姐姐相认，那她就重新和汐姐姐认识！
“汐……离忧姐姐，快来坐。”
离忧走近，扫眼看去，微微一怔。
脑袋般大的东海夜明珠，妖族灵器湾月鼎，千年灵芝草……
对于从小随意进出玄净宗天宝阁的离忧，什么世间珍品没见过，换作在几年前，就算是看到它被供在高台上，她也没兴趣多扫一眼。
无奈如今师门拮据，离忧被迫了解物价。
这些东西，就算随便一件放在外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个小姑娘随身带着这些，真是很难不叫人疑惑。
煴初却全然不觉不对，道：“离忧姐姐，快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
说罢，她用双臂将东西拢在一起，往离忧面前一推，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离忧。
“你们的事情，我都听我哥说了。我哥那人脾气冷又爱凶人，姐姐还愿意帮他，果然是人美心善，蕙质兰心，倾国倾城，正义凛然……”
突然被挂上这么多赞美词汇，离忧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唔……你哥哥，有你说得这么恐怖吗？”
煴初道：“是啊，像姐姐这么好的人，我哥哥却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段时间委屈姐姐照顾他了。”
离忧憋着笑道：“还好。”
一向不爱和生人靠得太近的离忧，被煴初抱住胳膊时，也没感到哪里不对。
煴初道：“不过姐姐放心，以后有我在，绝不会让哥哥和外人欺负你。”
言下之意，也代表她心中所想——在魔域之外，除了熠玄和离忧，都是外人。
嘎吱——
一墙之隔，越听越不对的熠玄，忍无可忍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他轻轻勾起嘴角，盯着煴初的目光几番变化。
“小初，在念叨什么？”
后背冷汗直下的煴初往离忧的方向缩了缩：“额，我在……送离忧姐姐见面礼。哥哥，我们姑娘家说话，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
熠玄：“？”
“这是——？”
兄妹二人间奇怪的对峙氛围被这一声疑惑打断，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离忧手中正拿着一枚玉简，看样子是刚从桌上那堆东西里刨出来的。
这玉简色泽通透，不含一丝杂质，灵息氤氲，绝非凡人之物。
离忧试图从煴初身上得到答案，却不想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比自己更疑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我包里的？”
离忧轻轻颔首：“你不认识此物？”
煴初摇摇头：“忘了……”
她向来行事随意，想一出是一出，储物囊中的不少东西都是一时兴起扔进去的，实则根本没拿出来好好看过几回。
原本伫立在房门边的熠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旁。
眉头轻蹙，眸光凝肃，是她思考时总下意识露出的神情。
于是他也不自觉跟着严肃起来：“此物有异？”
离忧将玉简在指尖翻了两圈，一时间说不上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像在哪见过。”
听她语气无异，熠玄也就跟着松下一口气。
见离忧对这玉简有兴趣，煴初当即提出先放在离忧那里。这边刚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那边就传来了有人回来的脚步声。
“阿离，你要的东西小爷都准备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