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
两个字不轻不重地从瑾玥的口中说出来。
即便知道传闻之事大多不可信,熠玄的眉头仍不着痕迹地皱了下,在衣袖下握着风痕剑的手紧了紧。
无波无澜的目光却悄无声息地转向了少女。
然而离忧只顾着压住想抽搐的嘴角。
谁乱传的谣言?真假参半……
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玄净宗本就门规森严,弟子间禁止对外传门内私事。在宗主她老人家的加持之下,弟子们在外更是对她的事情噤若寒蝉。
这也是外界不少人对“元汐”感到好奇的原因。
就算她真是重伤回到了玄净宗,准备参加群英大会,谁敢对外人多提半句?
传闻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亲眼见过她似的。
“甚至有人此次特意提前出关,就是为了见见这元汐到底是何方神圣。”
瑾玥兴奋道。
“听闻玄净宗和长霜门历代交好,仞公子,你可曾见过这元汐?”
闻言,仞千朔怔了一下,坦然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随口一问竟真问了出来,众人两眼放光,兴致勃勃,问题接二连三地涌了上来。
“据说这个元汐性子高傲清冷,仗着自己是少年天才,脾气极差,对旁人皆是不屑一顾,对长老们更是目中无人,是真的吗?”
离忧:……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在外面的名声有这么…糟糕?
仞千朔眸光微变,无声失笑道:“并不,至少在下是这样认为。她性格洒脱不羁,善恶分明,断不是旁人传言那般。”
瑾玥道:“听起来仞公子很欣赏元汐呐,容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可是认识许久?”
仞千朔在心中默默算了算,道:“八年…可算久?”
众人低声唏嘘,旁坐的浔泽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仰头饮了一口壶中的酒,咂咂嘴道。
“能让千朔说出如此笃定的话,真是让我也有些好奇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仞千朔没有应声,目光温和清朗,带着浅浅的笑意。
离忧:……
幸而聊天并没有在这一话题上再深入,很快便转到了一路的风土人情、各大仙门的流传八卦上。
思绪游离于众人话题之外,离忧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感慨。
好一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识君。
……
车窗之外,暮色四合,瑾玥等人聊得口干舌燥,嗓子快冒烟,才终于三三两两地分了隔间休息。
离忧静心入识海修炼,睁眼时不见本该与她在一块的瑾玥和青芜,便起身向外走去。
白龙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郊林外。
还未出两步,空气中,还隐隐飘荡着一丝……
酒香?
离忧打开门,寻着那酒香,一步一步行至一间休息室门前。
果然不出所料——是广霖师叔那间。
余光中暼见玄衣一角,离忧无奈地抬头与来者对望了眼。
在对方不甚理解的视线中,她推开了门。
一派仙风道骨,本该在静心打坐的广霖正手持一只酒盏,倚在案几边,怀中抱着他的宝贝仙琴,深情正经,好似在抱老婆一般。
“小琴呐,我那师兄着实抠门,等我有朝一日发达了,再给你换身新衣裳……”
离忧在心底直呼没眼看。
瑾玥一手揽着青芜的肩膀,双目含泪光,神情哀伤,口中含糊不清。
“问世间情为何物……师妹,太苦了……他们太苦了……明明已经经历了那般多的苦难,却还是……”
说到动情之处,瑾玥摇晃起青芜的肩膀,也不管手中扒拉着的人意识是否还清醒——
青芜已经被晃得不省人事了。
离忧默默用目光在室中搜寻了一圈,终于看到个还算淡定清醒的。
大师兄浔泽靠在角落中,手中把玩着他从不离身的紫竹笛,目光懒散倦怠,抿着唇一言不发。
“师兄——”
“小师妹。”浔泽突然开口打断她。
离忧:?
只见地上的青年眉间拧不开的一股忧郁,缓缓道。
“将来你们都长大了,娶妻生子,嫁人生娃,师兄可怎么办啊!”
“小白菜啊,没了娘啊,三两岁啊,黄又黄……哪个不是为兄一把泪一把汗拉扯大的……”
说着说着,浔泽唱了起来。
离忧:……
她现在不仅想捂住眼睛,还想捂住耳朵。
饶是向来面不改色的熠玄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见少女转身即走,他立刻也抬脚跟上。
“此处应该离城区不远,我去给他们买点解酒的东西。”
离忧解释道。
只见熠玄仍是跟着她。
罢了,估计他是不愿和这一堆醉鬼待在一块儿的。
马车就停在一座小城郊外,现下时辰还不算太迟,解酒药一类的应该是能买到的。
二人刚要出马车,便被姬敖见着,说什么都要和他们一道去。
于是两个人变成三个人,加上趴在熠玄肩上的二白。
玄虎本是趴在离忧肩上的,因为它觉得这样能更快地拉拢女人的心。
但是不知为何,被主人撞见离忧把它搂在怀里撸毛的温情一幕之后,它就被主人一把拎走。
并且还不允许它和这女人靠得太近。
主人说,这叫男女授受不亲。
对此,玄虎表示疑问——从前小初天天抱着它玩的时候,主人也没说过什么啊。
此刻的离忧依然无言以对。
不过是买个解酒药……她忍住了叫他们都回去的冲动。
三人一猫之间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安静无言地穿梭在临近城门的竹林之中。
簌——
“啊!”
耳边响起姬敖慌忙的叫声。
猝不及防间,有股力气猛地拽住了离忧的衣摆,将她往旁一拉。
离忧身体随之栽向一旁。
慌乱中只感觉有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拉了她一把,肩膀便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喵!!!”
“砰——!”
只见三个人一个拉一个,葫芦串似的,一齐摔进了一个深坑中。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三人甚至来不及施展灵力,只得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摔。
耳畔一声闷哼。
所幸离忧后背下有人垫着,肩旁有人圈着,并未磕碰到哪里,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失重一摔弄得头晕眼花。
“哎哟……”
罪魁祸首在最底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姬敖!”
黑漆漆的坑底,响起离忧愠怒的声音。
那始终护着她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将她拉起来,又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你可摔着?”
方才那一下着实摔得不轻。
离忧软了语气。
眼睛适应了坑底的黑暗,依稀能看清。
听他不说话,离忧拉住熠玄的手腕,摸骨似的一路摸到肩膀。手指又从脖子一路划过胸膛,摸到下腹时,才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
“无妨。”
熠玄声音略带嘶哑,胸腔中涌动着莫名的躁意。
若离忧看得清,便会发现那双凝视着她的黑眸愈发幽深,像是翻腾着某种情绪。
指尖残存着划过他下腹紧实肌肉的触感,离忧后知后觉地舔了下唇。
诶,她只是很正经地想检查他有没有摔断骨头!
“阿离,我疼,我要疼死了!”
姬敖欲哭无泪地叫唤。
“…闭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