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巷地处偏僻,玄逸花了一些功夫才找到。
虽然取了一个朝气十足的名字,但实际上朝露巷附近一带居住的多是贫苦百姓,三教九流都有,鸡鸣狗盗之辈更是数不胜数。也因此寻常百姓为免惹事,就连白日也鲜少出门晃荡。
玄逸按照云初念的指示,终于在搬了半晌的草堆后找到了那处半人高的小门。
打开小门,里面是一处向下延伸的台阶。
台阶很长,从上往下看,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玄逸从墙上拿下火把,用火折子点燃,随着台阶一路往下。
密道很复杂,转过几个弯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宽大的密室。
“什么人?!”
里面的人察觉到带人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提剑飞身逼来,玄逸猝不及防连忙挥剑格挡开他的攻击。几招之后,两人才打了个照面。
“是你?!”玄逸声音惊异,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夫人在密室内竟然藏了个男人。
而且还是宫里的侍卫。
玄逸经常跟着萧云祁进宫,对景仁帝身边的侍卫他非常眼熟,所以立即就认出来眼前的是景仁帝派去青州调查的侍卫之一,名叫韦舟。
韦舟也认出来人是谁,冷着脸收回剑,背过身拄着手中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回旁边的桌上,给玄逸倒了一杯茶。
“今天送饭菜的人还没来,这茶水是昨日剩下的,已经凉了,你将就着喝吧。”
玄逸半晌没有动作。
他瞠目结舌的上下打量着韦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左腿空空荡荡的,倒茶的姿势也显示出他的手上行动不便。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玄逸一脑袋问题,“不是说去青州调查的人全军覆没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京的?”
——和我们家少夫人又是什么关系?
后面一句话他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
“你们大理寺的人都是这样,见面就跟调查户籍一样盘问人的吗?”韦舟斜睨他一眼,自顾自的喝了口冷茶,没有继续回答。
玄逸急了,扑到他面前拔高声音说:“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
“不然你觉得我这样连离开这里都困难,还能做什么?”
“……”玄逸一噎。
“是云姑娘让你来的吗?”
玄逸一愣,一拍脑门心道自己差点忘了这茬,连忙将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他:“你口中的云姑娘,现在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了。”
他们离京前,世子还没有成亲,他以为韦舟并不清楚内情。
韦舟撇嘴,没有辩驳。
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上的内容,他的眉峰不自觉拧紧,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叹息一声,当着玄逸的面捞起自己的裤腿,露出完全大腿断裂处狰狞可怖的伤疤:“你也看到了,我的左腿被人砍断了,若非云姑娘的侍卫舍命相救,我早已命丧青州。回到京都后,又是云姑娘亲自救治,让我堪堪从阎罗王手中捡回一条性命。”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玄逸看到他身上的伤疤,眼皮抽了抽,仿佛感觉自己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
“如你所说,和我一起去青州的人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苟且偷生。”
“你们是朝廷派去的人,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对你们动手?”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
他站了起来,动作僵硬的拿起旁边的斗笠带好遮住自己的面容,然后拄着拐杖慢慢往密室外面挪动:“走吧!”
“啊?”玄逸茫然,“去哪里?”
韦舟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很是不解的问:“萧大人到底是如何忍受将你留在身边的?”
“……”玄逸恼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蠢。”
“嗯,听得出来潜台词,看来还不算太笨。”韦舟继续往外走,告诉他,“既然云姑娘让你来找我,自然是到了需要我出来揭露真相的时候。”
“我也该去为我的兄弟们报仇了!”
从青州的大逃杀中捡回一条命后,无数次徘徊在生死一线间时他痛苦到了极致,都曾自暴自弃的想要不然就这样死了算了,否则断了一条腿的自己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可他又不甘心。
如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那那些真相便再也无人能知了,死去的兄弟们也全都白死了。
所以,他不能死。
要活下去,为兄弟们报仇!
抱着这样的信念,韦舟渡过无数次危机,沿途无数大夫已经宣判他必死无疑了,但他硬是强撑着一口气拖到了京都。
进城时,他已经迷迷糊糊昏睡了数日,眼看连水都喝不进去了。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但云初念救了自己。
这条命与其说是自己侥幸捡回来的,不如说是云初念医术精湛,从阎王手上抢回来的。
所以,除了报仇,他还想报恩。
玄逸恍然大悟,大步追上去,乐呵呵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你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害我猜了半天。”
韦舟被他这一巴掌拍的差点吐出一口血,他怒瞪玄逸一眼,怀疑他是在报自己嘲弄他蠢的仇,但还不等他说话,玄逸就蹲在他面前,坦坦荡荡的说:“我背你出去,你这劳什子拐杖哪里有我好用?”
韦舟:“……”
好吧,是自己太敏感,小人之心了。
玄逸虽然将韦舟从密室背了出来,但韦舟之后便拒绝了和他同路。
“是我一人从青州侥幸逃回京都的,和镇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你是萧云祁的心腹,我们道不同,还是各走各的道更好。”
韦舟冷着脸,说完也不等玄逸说话,他自顾自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雨幕之中。
“欸……”玄逸欲言又止,伸手想拦住他,但最后挠挠头还是作罢。
他就算脑袋再不灵光,也知道韦舟的意思。
他是皇上派出去调查少夫人的侍卫,如果被人知道他和镇国公府的人有关系,那他之后所说的任何证词都没有丁点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