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灯的路引文书呈到了昭侯手里。
殿内所有人都盯着覆灯,落选的人尤其目光如炬,想看看这纯阳之人究竟是何模样,怎么就比自己更阳了?
隅束倒不生气那白衣游人直接无视了自己,只高兴若覆灯能留在昭宫,那就能常常切磋啦!反正自己已经被宣父派来为奴为婢了,就算不是作为纯阳之人留下,作为亲戚走个后门赖在昭宫不走,也是自然而然。
君座上的昭侯明显面色一喜,将路引文书又看了一遍,悦问:“褚子,此人真乃纯阳之人?”
游人褚答:“如假包……换不了,但,此人确实命阳体阳,实乃阳中之阳、阳上之阳、纯阳之阳、至阳之阳!”
“甚善!”
声势浩大的从官选拔,就这样落下帷幕。
落选之人虽然铩羽而归,但出宫路上受到了多次昭国震撼。
先是大殿之外,内侍官为每个落选者都准备了“恩缘箱”,内含金珠一盒、纪念佩环一枚、油伞一柄、夏装一套、布鞋一双、润体膏一盒、驱虫粉数袋、宫廷点心一包、昭国特产一提,可谓大方又周到。
昭宫外门之内,司业官笑脸亲迎,为每个落选者准备了所谓“割券”,说拿着这张印了司业官印的纸,这一个月内,能在昭国境内所有酒肆客栈半价消费,驿站服务也能享受七折优惠。
昭宫门口,堵着一堆老板掌柜,有矿主、锻造店的、搞土木的、搞殡葬的、驿站镖局的,不一而足。这些老板掌柜的思路很简单——能经过重重筛选的,哪怕在最终阶段落选,也是阳气很足的人!正适合来自家铺子里做工!于是争先恐后地把招聘告示往落选的男人们手里、衣服里塞!有的当场一拍即合,落选者转眼实现就业,出国务工的路突然就踩在了脚下。
这还不算完。再远点,河坊集市里,大堆的媒婆早就蜘蛛一样设下天罗地网候着了,誓不放过半个好模样、好性子的异国男子!
什么叫物阜民丰,什么叫热情好客,什么叫乐不思属,这些外国人算是在昭国切身体会到了。
华灯初上,昭宫之外,酒肆通明,人声鼎沸,过节似的热闹,哪儿哪儿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昭宫之内,宫灯全换上了过年才用的红灯笼,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昭侯十分高兴。今天不仅找到了纯阳之人,这人还是个和自己女儿同岁的姑娘,而且亲孙束儿来了。
谁说福无双至?
阖宫赐宴结束,昭侯饮酒过度,赖夫人扶着去醒酒。昭姬指挥隅束推着自己的软榻车散步,一边为他和跟在后面的覆灯与公子岚介绍宫殿。
甘侯找到大巫祝糸,脸上带着担忧:“那个小丫头,真是纯阳之人?”
巫糸答:“确是罕见至阳之人。”
甘侯能怀疑那个不着调的游人褚,但十分信任大巫。可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有悖常识,于是又问:“那……那个小丫头,真是个小丫头?”
“哈哈哈哈哈哈……”游人褚突然在他们背后大笑出声,说:“甘侯季勾以意气直率著称,原来竟是如此多疑。”
“废话!那是本侯亲侄女!谨慎点怎么了?”
游人褚飘到两人面前,装模作样掐指算起来。
甘侯真的很想把他的衣角掀起来看看,看看这人究竟是长着脚的人,还是缺了脚的妖。
“小生掐指一算,甘侯心中怀疑的,还有一人。”游人褚面向北方,“那人在中央之地,据中央之位。甘侯怀疑,侄女这一番苦难,十六年前便埋下了祸患。”
甘侯一愣,不料被这底细不明家伙戳破心中隐秘,随即怒道:“放肆!你竟敢挑拨王室宗亲!”
游人褚挂着神秘的微笑,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而对巫糸说:“公主的承面礼一切正常,对吗?”
巫糸点头。那天的所有祭礼步骤都没有丝毫差错。
“转折点在公主戴上面具之后。那个九山玉面,有问题吗?”
巫糸沉吟:“九山玉面经王朝大巫祝巫岂度灵,十六年间精心供奉,从无差错,从无异样。承面那日,公主戴上面具后出现异样。留存在面具中的上神灵力渐失,我欲请方神度灵,却感到面具如同虚空,无法承灵……”
游人褚总结:“如此说来,问题出在面具上,确切地说,出在接触到公主后的面具上。”
甘侯问:“那面具碎片呢?”
“如冰雪化入尘土中。”
“可恶!”甘侯捏着拳头想,有这样手段和能力的人,除了那竖子还会有谁?定是他忌惮昭姬降生的神迹,以这样阴险的手段害她裂名殒身,无法成为昭侯的助力!
连一个小女孩——算起来还是他的王妹——都不放过,狗炳当真该被剐了!
可如同往常一样,炳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昭侯一家只能咬牙忍过!
“这事,巫岂可能做得?”
巫糸当即否定:“巫乃神仆,愿终生虔诚侍奉神灵,断然不会在与神沟通的面具上动手脚,这是大不敬!”
游人褚看向甘侯:“那这事,或许并不是那位所为?”
“你懂什么,腌臜人的腌臜手段多着呢!哼!”
甘侯言罢,就气冲冲地走了。
游人褚幽幽叹了口气,和巫糸行礼告别,在昭宫随意飘荡了一会儿,就不辞而别了。
同一轮未满之月下,一人负手立于山巅,终于等来了一袭白衣的游人飘然而至。
游人褚对他说:“你们的人已经安插在小公主身边了。”
“此番多谢先生了。”那人递来一个匣子。
“收人钱财,与人降灾。我就是干这个的,不必言谢。”
游人褚打开匣子,九山玉面静静地散发着辉光。
“听闻小公主的面具像冰雪一样融化了,这个,不会是冒牌货吧?”
那人作揖笑说:“怎敢糊弄先生?这正是在昭宫供奉了十六年的那尊九山玉面。”
游人褚细嗅面具,长长抒了口气。
“让我猜猜,你们,就在承面礼前,用假面具替换了这个真家伙。所以,昭宫的巫师里也有你们的人。但是寒淼之咒没能当场把小公主克死,你们的巫师借救治之名,没法在重重看顾下弄死她,却意外发现她的内真火息菁纯,正好适合你们的炎王进补,于是杀她复仇的计划就改为取她内真。所以,你们才会找我去解寒淼之咒,顺便把内真容器安插到她身边,不动声色日夜攫取,直到她死……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公主死了,这个锅也是巍王来背。你们可真是高明啊。”
那人微笑:“先生真是浮想联翩。”
游人褚识相地结束试探,合上匣子。
“俗话说,不怕妖魔法力高,就怕妖魔脑子好。我喜欢你们。哎,再有活儿想着点儿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