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阴曹地府了,阎王判官牛头马面、鬼魂、地狱、天堂等等这些都有,是真的存在的。我小时候亲身经历过,看见过的。”外婆回应道。
“真的呀,那外婆您快快说来听听!”无恙的好奇心大起,催着外婆快讲,大家也纷纷想听。于是外婆便一边回忆着,一边慢慢地讲述了起来。
外婆在娘家名叫田素云,十六岁出嫁后才改随丈夫姓徐,旧社会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人之后必须随夫姓。解放后中国大陆改掉了这一传统俗规,废除了这一几千年来的封建旧规,但是至今台湾、香港、澳门、欧美西方国家仍然还在实行,女人出嫁后仍然遵从传统改从夫姓。如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克林顿就是她丈夫比尔的姓氏,她丈夫是前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又如英国前女首相玛撒切尔夫人,她的正式名字是玛格丽特·撒切尔,撒切尔是她丈夫的姓氏,撒切尔夫人娘家的姓氏是罗伯茨Roberts,她的父亲名叫阿尔弗雷德·罗伯茨。闲话略过,大家继续听外婆往下说。
民国三十四年,倭国日本投降那年,外婆田素云十二岁,有一天,田家湾来了一个游方道人。道人长发扎簪,看上去六十多岁,瘦高瘦高的,脸上皱纹打叠,发白胡须垂胸,拄着拐杖,手持一柄稀疏的拂尘,斜背着一个麻布褡裢,破旧的道袍补丁摞补丁,还是掩不住一些破洞,脏兮兮的布鞋黢黑发亮,一幅疲惫不堪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样子。
老道人在田家湾村口歇脚,拿出块布旗用竹竿插在地上,布旗上书:“看相算命,阴阳风水,吉凶祸福,请神度阴。”掏出马扎,就地一坐,老道在村口亮出旗帜,竟然开卦课算了起来。
田家湾百几十号人,当即便有不少婆婆姥姥,闲汉老叟凑了过去,各自问东问西找老道人卜算了起来,一群少年小孩稀奇不已围着看热闹,十二岁的田素云也在其中。
老道人卜算了一阵,得了些许卦金,又喝了有人奉来的茶水,气色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烦问道长,度阴是何意?有啥用处?”一位老叟突地问道。
“呵呵,度阴即是用道法催眠让人睡着,然后唤出其灵魂,让灵魂去阴曹地府游历一番,知晓阴间世界的情状,至于用处嘛,”老道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用处则因人而异,要看被度阴者的造化,若有造化,则在其灵魂游历阴曹地府的过程中,能看到死去的亲人,也能看到一年内本村范围内谁会死去。”
众人无不好奇,又有人问道:“是否人人都可以被度阴呢?”
“不能,要看想度阴之人的八字。”
“而且女子度阴更容易,成功机率更高,女人属阴。”
老道人喝了一口茶水,娓娓道来。
“度阴有没有什么危险?”有人再问。
“勿须担心,度阴没有危险,我既然能度出其灵魂去地府一游,就有本事能唤其灵魂回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道长,那度阴一次需要多长时间呢?”
“时间不长,只需催眠睡着一柱香时间而已,香尽魂回。”
一柱香时间也就是寻常半小时,挺快的,看来这度阴也不费事嘛。
于是众人中女的有想度阴去阴曹地府看看的,便一一报了年庚八字,田素云因为胆子大又好奇,也存有想去阴间看看已过世几年的最疼爱她的父亲的想法,亦跟着报了八字。
老道人拈须一一卜算过之后,发现只有十二岁的田素云最适合度阴。便问道:
“小姑娘,你真的想度阴?”
“嗯,是的道长,我想去阴间看看,看能不能看到我爹,我好想他!”
老道人点点头,便吩咐道:
“度阴时灵魂离开身体出游,就和平常做梦差不多,在阴曹地府游走的时候,如果遇到有人喊你上船、上车、上马,叫你跟他去往哪的话,你记住千万不可上去。如果有人喊你吃什么东西的话,记住千万不可以吃。如果有人在背后喊你名字的话,记住千万不可答应,不可回头。这几条,切切要记住。知道了吗!”
“嗯记住了,道长,我一定谨记在心。”
“好,那现在就开始。”
老道人说罢,即叫田素云躺上刚才一老叟搬过来的凉竹床上闭上眼睛,又叮嘱了一遍,往田素云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纸,拿出一柱香点燃插在地上,随后开始做法催眠。只见老道脚踏七星罡步,绕竹床倒走如飞,口中咒语唱诵不停,手中各种指诀连番打出,手指快速点了田素云的百汇、印堂、太阳、翳风、神池等穴位,不一阵,田素云果然睡着了。老道人阖目凝神守护在旁,众人屏气疑神目不转睛地看着。
话说田素云在老道人的催眠之下,大脑一片空空,眼皮沉沉,浑浑噩噩的不觉便睡着了。睡着以后,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拉扯,感觉自己坐了起来,继而又飘了起来,雾气迷离之间,看见自己躺在下面的凉竹床上。
“奇了,怎么会有两个我呢?”正自迷惑间,飘飞在空中的田素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之下,在灰蒙蒙的迷离雾霭中隐约飘过一个山头,落在了一条黄土大道上。
周围还是雾蒙蒙的,感觉这里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灰蒙迷离中混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紫气和白烟,没有光亮,昏黄凝重的天空让人感觉压抑,看不见远处,也什么都看不真切。
身边不时有人走过,三三两两,五六成堆的,个个都是无声无息的沉默地走着,仿佛在赶路,无人说话,没有交流。有的人脸上悲伤似在哭泣,有的人面有怒色似在喝骂,有的人嘀嘀咕咕似在诉说,有的人惊恐万状似在挣扎,有的人愁容满面似有牵挂,有的人喜笑颜开貌似很高兴,有的人呆若木鸡如行尸走肉般踽踽而行,还有几个小孩好奇宝宝似的左顾右盼……种种情状,不一而足,但不管他们表情动作多么丰富,却都发不出一丝声音。是的,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声音,无声无息,空空寂寂的,只有望不透的灰扑扑迷离烟雾和脚下的黄土大路。田素云惊诧莫名,想喊住一个行人问询,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空自嘴巴张张、手势舞舞的。想拉住行人作势比划,却惊悚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力量,去捞捞不着,去拉拉不住,无论田素云怎么张牙舞爪,行色匆匆的一众路人们都毫无所觉,似乎根本看不见似的,只顾朝前赶路。
田素云放弃了,只好跟着一众路人无声无息的在迷雾中往前走。
行了大约一个钟,田素云和前后一众路人一起来到了一座高台大庙前,此处雾气似乎薄了许多,没有路上那么浓厚,视线也好了很多,可以看得远一些了。人群停了下来,这时才看清原来众人前面有一个高大人影站住了,那人著白袍头上戴着长长尖尖的白色高帽,白尖帽足有一米高,身材瘦如竹竿,身高足有一丈,只见那人站定在那大庙门口,双手拿着铁链绳索,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众人后面。田素云诧谔地回头一看,只见人群后面的薄雾中也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身黑袍,身形粗壮,个头略矮也有两米,头戴一米高的尖尖长长的黑色高帽,手里拿着铁锁钩叉。那黑衣人向前面白衣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白衣人即转身迈上台阶,叩响了庙门上的铜环。田素云定晴一看,只见大庙门楣上一块大匾上写着三个墨黑大字:城隍庙。
原来这里是城隍庙,从小就听长辈乡老们说过城隍庙,却从来没有见过,长这么大唯一见过的庙就是每年和母亲去兰关城西上香的关帝庙,原来传闻中的城隍庙竟然在这里,田素云暗心下自想道,不由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城隍庙立于一坐黄土夯筑的高台之上,台高一丈,铺黑石为阶,庙高三丈,广五丈,上下两层,纯木结构,翘角飞檐,铺昏黄琉璃瓦,一层高两丈,门开一丈,左右各一大窗。二层高一丈,广三丈,状如一小阁楼,四梁八柱回廊,不设门墙,似临高望远休闲之用。
那白衣人叩了三下庙门铜环,旋见庙门大开,走出两个隶卒模样的厮吏,分立庙门左右。从洞开的庙门往里看去,只见一层只有一间大殿,殿中靠后设三尺公堂,堂上置一长条大案,太师椅,椅上端坐一皂衣老爷,峨冠博带,面容肃穆。左右各有一小案,案后各端坐一辅官,左者衣青,右者衣赤,俱凛然竖目,端坐无声。还有一排皂衣吏员,分两列立于案前,静侯差遣。大殿左右两侧各开一小门,左门色青,右门色赤,与左右两辅官衣同。
田素云眼见白衣人步入大殿之中,向那公堂上大案后高坐的峨冠博带城隍老爷躬身一礼,似乎在说着什么。城隍老爷抚须点了点头,旋即从案上签筒里面抽了两支令箭扔向堂下,两员皂吏接住,立时走向庙门廊下,交与候立多时的两名厮吏,厮吏接令即步下石阶,至于众人之前开始吩咐引导。众人皆静立默听,田素云也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厮吏吩咐道:
“此地乃兰云城隍庙,职司兰水、云潭两县地域之幽冥签关诸事,尔等今抵本处,须谨遵签关法度,一一过堂经城隍段老爷和陆、崔二位判官大人堪验无虞后,方可前往下一去处。尔等可听明白否?”
众人皆默然稽首,以示明白。
见众人皆明白无疑,两厮吏遂引导众人逐一入殿堪验签关。田素云全程默然旁观,见众人一一步入城隍庙一层大殿之后,立于堂下,有皂吏仔细询问,而后上禀左右陆、崔二位判官。陆判身著青袍大义凛然双目如电,一一审视察查众人;崔判身著赤袍面端貌和炯炯有神,左手持生死簿一一核验,右手持勾魂笔逐一点划。陆、崔二判不时向大案后端坐的城隍段老爷禀诉一二,段老爷伏案勾稽之后,陆、崔二判继续。
田素云看得清楚,约半个时辰,众人皆已过堂堪验签关完毕,仅有三五人由皂吏引导出殿左青色小门而去,其余众人则悉数由皂史引导出殿右赤色小门而去,门外皆迷雾重重,玄黄浓厚不可见。那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白衣高帽一黑衣高帽的两人向堂上城隍段老爷和陆、崔二位判官稽首之后,也跟在出赤色小门而去的人群身后走了出去。
此时庙前台阶之下只剩田素云一个人了,正自不知所措间,那此前忙前忙后浑然不顾田素云的两名厮吏走了过来,示意田素云跟着进殿。
茫然进殿之后,田素云立于堂下,一名皂史询问过后,向陆、崔二判禀说此人系度阴而来地府游历的。陆、崔二判查验之后,此位小姑娘确实不是亡魂,阳寿还很长,此番确系度阴而来,意在观光和希冀能见多年前亡父之一面。
城隍段老爷闻听后,目视田素云朗声言道:
“汝确系与地府有缘,合该有此度阴之行。昔道祖天尊与地府至圣后土娘娘缔有法约,约定阴间地府阴差在需要时可向阳间人界借道,办差游走;阳间人世度阴而来的可在阴间地府观光,游历无碍。既然有此法约,汝又有此因缘,那吾便予放行,差一皂吏引汝而行,一应禁忌注意事项,汝可得悉从皂吏之令而行。汝可知否?”
“小女子谢过城隍老爷,必悉听尊令。”田素云回道。
城隍段老爷遂与陆、崔二判言语一番,勾稽点注之后,写下一纸阴曹地府通行知照,用印之后交与一皂吏让田素云贴身放好,并引领田素云出赤色小门隐入玄黄浓雾之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