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过后,无恙的父亲子车林去兰溪乡东边的荆亭镇赶集买了一头水牛回来。荆亭镇属于兰水县的东边的蒲关县,有一个牛马交易市场,荆亭大集自古有名,每月逢农历三、八两日开集,商贸云集,南杂北货物品丰富,耍猴的卖艺的唱戏的吆喝叫卖各类小吃的样样都有,好不热闹非凡,周边几十里地的乡民们都喜欢去荆亭赶集,这也成了乡民们农闲之余的一个消遣高兴的日子,就像过节一样,去荆亭赶集,哪怕啥也不买,就是逛逛,那也很开心。
子车林买牛是为了耕地,自打1980年分田到户之后,子车林妻儿四人分到了三亩水田一亩旱地和几分自留地种菜。由于村集体解散后,原属于集体的几头耕牛都被卖给了村民,当时子车林买不起,所以这几年来每年都得请牛工耕地犁田,年底结算工钱。由于耕牛少而农户多,一到双抢时节,牛工根本忙不过来,为了抢速度不耽误农时,农户之间便纷纷争抢牛工,但总是难免有些耽误,往往别人家双抢都搞完了,自己家却还在等牛工,这是所有农户都有的烦恼。谁怪自己家没牛,谁怪自己不会用牛呢?(用牛,江南省方言,用牛的意思就是指操控驭使耕牛犁田耕地干活,南方耕种水田用的耕牛是水牛,丘陵、山上耕种旱地用的是黄牛)无恙的父亲会用牛,退伍回乡后在村集体当民兵队长、参加集体劳动时学会的,而且还是村集体的用牛能手,牛工活干得漂亮,毕竟是当过特种兵的,学啥啥会,会啥啥精。这几年夫妻俩起早贪黑,辛勤劳动,年收入渐长日子越过越好,前年夫妻俩挑灯开夜工加班加点几个月把老屋后边龙首坡的左侧山坡挖平了,整出一块地基盖了一栋两层红砖楼房,成了村里最先盖楼房的致富榜样,村里人人羡慕。这两年夫妻俩继续勤劳苦干,种田种菜养鸡养猪,又省吃俭用攒了点积蓄,买得起耕牛了,心里一直想自己养牛耕田不用求人还能赚钱的子车林,再也不想因为争抢牛工而耽误农时了,现在终于积蓄够了便毫不犹豫地去荆亭赶集把牛买回来了。
从此无恙每天早晚练武之后便多了一项家务活,放牛。经过四年多每天坚持不懈的习武,帮家里干农活也两年了,经过习武和劳动的锻炼,无恙的体力、耐力大增,武艺上一招制敌擒拿格斗术、军体拳(捕俘拳)等也练得炉火纯青,至少村里的同龄人、班里的同学以及高一两个年级的学生,没一个打架能打赢无恙的,无恙也因此而成为了兰桥村一众同龄男孩们和上下两岁小男孩们的孩子王,在学校和村里都出了名。
这天下午无恙放学后,回到家里放下书包,就去田野里寻爸爸。父亲子车林每天都在这一大片田野里给人家用牛犁田,兰水湘水交汇口南岸的兰湘平原方围十几里,被两条长长的低矮小山丘分成两大块,无恙家和相邻几个村民小组各家的田地都分布在无恙家门前的这一大片平原田野上,田野视野开阔一望到底,很容易找到父亲在哪丘田里干活,大声呼喊,远远的田野里都能隐隐的听见。
无恙站在地势稍高的一条田埂上四下里打望了一番,遥遥看见父亲在庙坝村龙石湾的一丘田里给人家犁田。虽然双抢已过,水稻都种完了,但还是有一小部分靠近小丘陵地势高的缺水田地,会被耕来种菜。先用牛工把地犁一遍,然后再人工用锄头把地整理一番就可以种菜了。庙坝村龙石湾和无恙家所在的竹溪村龙首坡相邻,虽然分属两村却紧紧连在一起,阡陌相通田舍相连,无恙外婆家就在龙石湾。原来今天是外婆家一户邻居请无恙父亲犁一块坡地旱田,用来种萝卜。无恙在蜿蜒曲折的田埂上一路小跑到父亲那,等了一阵,父亲犁完地,雇主请他去家里吃晚饭,而无恙则接过牛绳去放牛。双抢刚过,田埂上光秃秃的没草,无恙只好牵着牛去南边大王庙后面的饭甑山山坡边吃草。
大王庙,古时候这儿是有这么一座庙,但是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被毁了,据说是当年拜上帝教的太平军攻打兰水县城的时候捣毁的,太平军信奉拜的是上帝,什么大王老爷佛菩萨之类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异教邪恶,当然不允许存在了。一百多年过去了,现在仅剩一点点残墙碎瓦淹没在灌木杂草和坟茔之间,除了原庙门前不知何年长出来的一棵高大的怪树孤零零的杵在那处高台土丘上之外,大王庙只剩一个老地名了。怪树似樟非樟,似槐非槐,树干粗壮,树皮类鳞形粗厚而硬,树叶椭而厚,夏季树叶颇茂盛,冬天则光秃秃,根本不像是南方之树,至少本地人从来没有在别处见过这种树。最奇怪的是鸟儿从来不在这棵树上筑巢,冬天即使下再大的雪,唯独这棵树上从不积雪,还有传说前清光绪皇帝年间,当地有一个秀才屡试不中,潦倒半生不善经营家产又被人骗去,走投无路之下跑到这棵怪树来上吊,结果吊了几次,次次绳子都莫名其妙散开,太神奇了,想上吊都死不成,穷秀才愤而不再寻死,正好听闻武昌那边招募新军,有童生秀才等学历者优先,便决定弃文从武,于是就跑去武昌投军了。秀才在大王庙怪树上吊想求死而不得的这件神奇的事情一传开,乡民们都认为是原先庙里的大王老爷显灵,从此便把这棵树当神树,把只剩遗迹的古庙大王老爷当神灵敬拜,逢年过节都有人来神树前焚香祷告,求大王老爷保佑。
据当地古老传说,大王庙是秦王时期,派大将王剪为主将率大军攻灭楚国国都寿春后,秦军分出一支偏师由副将屠睢率领,带着俘虏的楚王负刍,挥师南下湖湘,来平定接收湘楚各地。屠睢曾率军在此处驻扎,因为此处前有兰水,左有湘水,右有兰溪,高居塬上,面对平原,后有饭甑山,左侧是一条两三米宽向北流入兰溪的水渠,右侧是一口大水塘,易守难攻且水陆交通方便,屠睢驻军于此并筑了简易的土城。几个月后湘楚各地全部平定,秦军北上后,此处并未废弃,转而成了一处驿站。又过了十余年,秦始皇南巡沿湘水乘船前往九嶷山祭祀舜帝时,曾在此停宿,后来当地乡绅为了纪念秦王曾驾临此处,并在此修建了大王庙,供奉的神祇就是当世最大的王--秦皇,因为避讳,委婉而取名为大王庙,这便是大王庙的由来。
兰溪在大王庙右边两三百米处流过,此处有一片礁石滩,兰溪流经礁石滩时碰到石岸拐了个大弯,溪面也变宽了,约有近五米宽。古人用长条的青石、麻石在礁石滩上修建了一座石坝,用来蓄水灌溉农田,石坝上搭了一座石板桥,桥的右边不远有一处高平的丘塬台地,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此处辈辈相传下来叫做操坪,传说是秦军操练的校场。因为有大王庙,又有石滩坝,所以此地所在的村就叫庙坝村。
交代了这么久大王庙的来历,差点忘了无恙放牛有一个小时了,牛还没吃饱,太阳还没下山,夏天的白天很长,要到晚上八点才天黑。无恙正感到肚子饿了时,父亲已经从雇主家吃完饭过来了,父亲接过牛绳继续放牛,再放一个小时牛就吃饱了,父亲让无恙回家吃饭写作业,然后牵着牛慢慢地朝大王庙那边去。
无恙回家吃完饭写完作业,天刚擦黑,一会儿父亲牵着牛踏着夜色回来了。一宿无话,劳累了一天的一家人各自沉沉睡了。
第二天早上无恙和弟弟刚醒就被妈妈的惊呼吓了一跳,原来爸爸的右脚背上一觉醒来突然肿起了一个好大的包,一个鸡蛋那么大的包,穿拖鞋都穿不进去。“疼不疼?怎么一觉起来就肿起这么大个包了呢?昨晚睡前还没有呀!”无恙母亲徐青青忧急的一边问一边蹲下来用手指抚摸按压了几下丈夫脚背上的肿包,发现软绵Q弹的,摸上去感觉里面好像是充满了豆腐渣似的。无恙父亲子车林坐在椅子上,“不疼,就是有点辣辣的发胀。”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子车林抬起脚来前后甩动了几下回应道。
“不行,这么大个肿包连鞋也穿不了,还怎么干活?得找医生看看。”简单吃过早饭,无恙和弟弟去上学了,徐青青便催着子车林去隔壁龙石湾找村医徐医生。
中午放学回来吃午饭时,无恙问爸爸怎么样,“徐医生说治不了,要我去县人民医院看看。”爸爸说。
“那就下午去县人民医院检查看看。”妈妈徐青说道。
父亲子车林下午去县人民医院拍片检查了,结果查不出来,无法判断是什么病症和原因引起的,医生只给开了一点消炎止疼的药。
晚上一家人愁眉苦脸的,妈妈不停地问爸爸是不是昨天吃了什么东西,或者脚踩到踢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无恙也问父亲昨天下午父亲从雇主家吃完饭过来接替无恙继续放牛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子车林想了想,说他当时牵着牛吃草慢慢走到了大王庙神树那,那边地上草多,瞅着还有一个小时才天黑,干活一天出了好多汗感觉身上粘粘的不舒服,就想去大王庙边上的水塘里游泳洗个澡,于是便把牛系在了神树树干上,然后自己到水塘洗澡去了,牛绳有几米长,倒也不至于影响牛围绕着神树吃草。可是等洗完澡过来牵牛时,却发现牛一圈一圈绕着神树吃草竟然把绳子绕得越收越紧缠在了神树上了,牛动弹不得正烦躁的用牛角尖顶撞树干。父亲连忙解开缠住的牛绳,然后牵着又放了一会儿牛,才回家。
母亲徐青青一听,“哎呀!”一声拍着大腿叫道“肯定是神树显灵,惩罚你不该把牛系在它身上!你也是,怎么能把牛系在神树上呢?”母亲连声责备“神树很有神灵的,谁不知道!亵渎冒犯了神树肯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哎这不自作自受吗。”
“你知道我平常不信这些的,哪有什么神仙鬼怪。”父亲子车林很无奈的反驳着,“就一棵样子奇怪一点的树而已,哪有传言中的那么神奇。子车林是一个共产党员,无神论者,又是上过战场的特种兵退役,一身功夫了得,胆子特别大,平常根本不信邪不相信神仙菩萨妖魔鬼怪这一套的。
“行了你别说了!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既然祖祖辈辈都这么传说,那就一定是有它的道理,也肯定是存在的。”母亲徐青青喝止住了丈夫的满嘴叼叼。
“不行,你这明显是得罪了神树,降下的小惩罚,明天一早就去给神树烧香磕头求大王老爷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则个!”母亲徐青青不容争辩的说道。无恙也觉得母亲说得对,劝父亲答应,父亲子车林只得闭嘴,不情愿的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徐青青就备好了钱纸香烛,领着丈夫去大王庙神树那烧香去了。无恙和弟弟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一看爸爸脚背上的肿包已经消了一大半,可以穿鞋子了。到晚上的时候肿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父亲的脚背完好如初。真是神了!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看来传闻中的大王庙神树果然有灵,不可无故亵渎。无恙心里暗暗地想道,这一件神奇的事情在他心里又一次种下了“世界上的的确确是存在着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的,不能因为科学无法解释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