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这班飞机是楚城幕昨晚和陈天悦闲聊的时候,特意交代他去订的,为的就是落地前能吃上一餐飞机餐。
飞机上那点儿东西,哪怕是头等舱,吃肯定是吃不饱的,而且还难吃,但吃完以后,却能短时间内顶顶饿,让人一时之间吃不下去东西。所以当落地以后,楚城幕提出下午提前吃晚餐,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和仲卿卿两人商量好了一会儿直接去海鲜市场,楚城幕就吩咐苟东赐把车往望天河的方向驶去。
距离望天河不远的长江边上有个水产市场,虽然大部分卖的都是河鱼,但也不缺海鲜。再加上往前行驶不多远,就是大妞在渝州的家,路上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而一直和楚城幕小小声闲聊的仲卿卿,全然没发现坐在驾驶位的苟东赐,什么时候耳朵眼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隐形耳塞。耳塞里传来的,正是望天河周边的实时路况。
几个身着便装的天路安保,此刻正占据了望天河周边的制高点,时不时拿出望远镜低头查看路况,并随时汇报给正在开车的苟东赐。
在更远的通往中山路以及鹭湖郡的道路附近,还有更多类似的身影。他们或是占据着楼层的最高点,亦或是站在附近小山的顶峰,时不时的用步话机汇报一下周边的路况。而这些路况在汇总筛选以后,最后都传达给了苟东赐。
“诶,组长,咱们这次是又有什么大行动啊?神神秘秘的。”
就在楚城幕的路虎还在机场高速上以一百五十码的速度疾驰的时候,一个拿着望远镜,正站在一家江景别墅顶楼往长滨路上看个不停的年轻人,扭头看了一眼拿着步话机躺在自己身旁不远处发呆,年纪比起自己大上两岁的组长,问道。
被唤作组长的年轻人虽说年长了两岁,却还长了一脸的青春痘,这会儿单穿着一件黑色紧身T恤和迷彩裤,翘着个二郎腿,盯着天空中的蓝天白云,闻言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天气,难得章翎那娘们出差到现在都没回来,前天晚上就已经加了个通宵的班了,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啊!
问自己啥大行动,自己上哪知道啥大行动?那个死胖子仗着自己是老板的贴身保镖,从来都不交代事情的原因,问得多了,他还要揍人。
“不知道,反正狗胖子说是老板亲自交代的,你随时注意路况就是了,我先眯一会儿,要是发生堵车之类的突发情况,记得随时报告!到时候出了岔子,狗胖子要是发起火来,老子也保不住你!”长着青春痘的年轻人拿起身旁的鸭舌帽往脸上盖了盖,回答道。
“嘿嘿嘿,我这不看着的嘛!组长,那个大个子的代号是狗胖子啊?我还一直在纠结该怎么称呼他呢,那我下次知道该怎么叫了。”拿着望远镜的年轻人此时已经转过了头,一眼不眨的看着下方的长滨路,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听闻手下的问题,刚把鸭舌帽盖在脸上的痘痘男吓得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几步走到别墅顶楼边上,往对方脑袋上扇了一巴掌,盘腿坐了下来,拿起一罐老山城打开,骂道:
“卧槽,你可别乱叫啊!那是我们安保部真正的老大,章翎只管训练,那家伙只管用!他可没有外号,那家伙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狗胖子这种称呼,咱们私底下叫叫就是了。算了,坐过去点儿,不睡了,瞌睡都让你给我吓醒了。”
被组长扇了一巴掌,小年轻倒是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双眼依旧注视着山下的马路,也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回答道:
“切,怕他干啥?他不就个子大点儿?这种个头肯定不灵活,咱们安保部不是能者上么?”
“嘿嘿嘿,是啊,能者上,那你倒是上啊!上次咱们内部搞了个比武大会,三个大队长,九个中队长一起上,没超过十分钟,全都被他放倒了。当时要不是点到为止,咱们头上那几个老大,怕是当场就要被送走几个!他不灵活?你有机会试试就知道了。行了,别分心了,好好看着……”
“这么厉害?组长,你说我们组什么时候能去值外勤啊?天天都是训练训练训练,听说外勤的补贴老高了……”
“你才来几天就想出外勤?那些东西都学会了?等我们公司这些管理层啥时候满世界到处飞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你了。先熬着吧!除非是老板特意交代的,否则按照咱们安保部这规模,轮到你的时候,估计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哦……”
位于山顶别墅顶楼的这番对话楚城幕自然不得而知,这会儿他正在仲卿卿的催促下给老楚打电话。
大妞这一闲下来就开始好奇张淼那边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比楚城幕本人还更关心他的推测到底对不对。自己身边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影响太多了,怎么一个个都成了乐子人?
电话打了好几个也没打通,楚城幕有些疑惑的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发现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一点半了。正常的婚礼,这个时候应该也结束了才对,怎么自家老子不接电话?难道又出幺蛾子了?也不知老头子有没有给自己拍照片。
就在楚城幕满心疑惑的同时,张淼的婚礼确实已经进入了尾声。
大部分客人这会儿都已经吃过午饭各自离去,只有少数家住附近的客人,正三五成群的约起来准备去主人家准备的棋牌室里消磨时间。而敬完酒了的主家,这会儿也垫吧了一下肚子,收拾了收拾,暂时回了家。
张淼家所在的小镇虽然距离渝州不算多远,但是从行政编制上来说,却属于津城,津城的整个重型化工企业几乎都落在了这所小镇。所以说是镇,其实规模属实不算小,若是津城没有修新城区,比起这座小镇也不过大了两三倍。
津城的石粉厂,水泥厂,甚至连华能集团的火力发电站,都坐落在了这个镇子上,大量工厂的存在,使得这座小镇的人口密集度很是惊人。
明明是一个镇子,但房价却已经赶上了主城区的周边。只是大量的粉尘使得这个地方的天空几乎看不到阳光,一年四季都处在雾蒙蒙的状态,并不是特别适宜居住。
老楚和老蒙在这边也有几个老同学在,其中一个和老蒙的关系还算不错,之前和楚城幕的大姑还是同事,这次张淼结婚她也过来了。
她的儿子和楚城幕是高中同学,个子不高,只有不到一米七五,弹跳力却惊人,能够单手抓篮筐。只是相比父辈的亲密的关系,楚城幕高中却和这个同学没多少往来。
这会儿吃过了午饭,老蒙见张淼和他那个头发已经白得差不多了的老子也没功夫招呼自己等人,和老楚一起把楚家人都送上车后,就打算抱着小白菜找老同学聊聊。
反正她家就在附近,老楚也去过,要走的时候过来叫自己就行了,至于聊什么,当然是聊儿子了。
“老楚,我先去开慧家里聊聊天了,你和我一起去不?这室外的空气实在是太差了,我担心小白菜会受不了。”这会儿老蒙和老楚正站在公路边上,黑色的本田雅阁已经走远,今天明明是大外甥结婚的日子,可自家男人的眉头却始终皱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老楚闻言,低头看了看老蒙怀里吐着口水泡泡的女儿,眉头稍微放松了一些,又扭头看了看等在不远处的老同学王开慧,冲她笑着点了点头,道:
“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儿想去问问张淼,之前一直没找到时间,这会儿他那边应该也忙得差不多了。晚点要走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
老蒙还以为老楚是在不高兴外甥结婚的事儿不交由楚家人来操办,见丈夫打算去和张淼单聊,忙叮嘱道:
“行吧!一会儿去别人家里别黑着个脸,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说也是当舅舅的,张淼始终姓张,他的婚事张家人操办任谁也挑不出来毛病。还有,我看姐夫怎么有点东批昂昂(糊里糊涂)的,今天感觉都有点儿不认人了,是不是身体出啥问题了?”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这个。张哥确实有点不对劲儿,他这年纪也不至于老年痴呆才对。你们先去吧,那边问完了要是有时间,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们。开慧儿,就麻烦你了。”
老楚这会儿已经调到津城当了两年多的校长,说话间不自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威势,明明都是几十年的老同学关系,一句话下去,被唤作开慧儿的女人却忙点了点头,还很是贴心的上前扶住了老蒙。
看着老蒙和老同学过了马路,老楚这才低头点了根烟,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栋老房子,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就往那边走去。
只是走了一半,老楚却突然想起了昨晚儿子的叮嘱,又翻出了几张在婚礼上拍的照片,给他发了过去。
张淼的家位于坐落在小镇最下方长江边上的六层小楼,需要往下走一个大下坡。每年长江涨水的时候,他家所在的小楼都会被淹一个一两层。
为此当初坚持要在这里买房的他爸,没少因为这事儿被他妈念叨。只是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过去了,这些念叨就是再想听,却也听不见了。
不过好在他家住顶楼,倒是不至于被淹,只是年年涨水年年淹,这会儿这栋小楼明显已经出现了沉降。
沿着记忆中既熟悉又陌生的楼道往上走,还不等老楚爬到最顶层,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嚷嚷声从楼道正上方传了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老楚不由站停了脚步,抬头往楼上看去,却只看见一些人影在楼上来回晃动,倒是看不清是谁。
“姓张的,这办完酒席了,你就出尔反尔是吧?当初咱们是不是说好的,不管是去谁家那边办的酒席,扣掉酒席的花费以后,接到的礼金都放一起作为咱们新家的启动资金?你现在这各接各的是几个意思?”
声音虽然有些尖锐,但依旧很熟悉,正是今天中午那个挺着小肚子和自家外甥在饭店T台上表现得很恩爱的张妍妍。
老楚这会儿半倚在通往六楼的楼道铁栏杆上,嘴里叼着香烟,脸上的表情很是冷漠。
在他楼下的五楼明显传来了开门声,老楚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大裤衩和满是带洞跨栏背心的老男人,迈着八字步,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和小马扎,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你把门关上说话行不行?”这是张淼的声音,老楚对于外甥那永远都带着几分唯唯诺诺鼻音的声音很是熟悉。
“关门?咋的?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别拉我,张叔叔,今天我都改了口,可现在这声爸,我不想叫了!你们老张家到现在都捂着收礼钱的册子不让我看看是几个意思?跟你说,姓张的,今天你要不把礼钱拿出来,我就和你没完。”
张妍妍说话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属实不像一个肚子里还带着崽儿的女人。
老楚闻言抬头看去,隐约看到有几条腿正在楼顶走动,看那平整板正的西裤裤腿,正是自家那外甥和他那满肚子坏水的老子。
低头把刚刚才续上的香烟踩灭在了脚下,老楚又往下走了几步,把自己藏在了楼梯间的阴影里。
听闻张妍妍的声音越发激动,全然不知自家舅舅就在楼下听着的张淼,鼻音也不知不觉消退了下去,甚至还冷笑了一声,大着嗓门说道:
“呵呵,既然你不怕丢人,那咱们就说道说道!那礼金关你什么事儿?那都是我妈活着的时候送出去的人情,和你张妍妍有鸡毛关系?你们张家人的算盘打得响叮当,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不就是站着要饭的么?”
“说什么扣掉费用一起用,之前去你那边办酒席,你们那边那些穷亲戚,送礼居然送二十?这特么是2005年,谁家结婚送二十的?送二十也就罢了,还他妈拖家带口,一张桌子居然就坐了他们一家人?我特么扣完了费用还倒贴了一万多!你告诉我,你家那边给的启动资金呢?拿出来啊!”
被张淼这么一怼,张妍妍似乎也感觉有些难堪,沉默了片刻后,随即又冷笑道:
“行,姓张的,算你狠!那你再和我说道说道,也让楼上楼下的邻居评评理!昨天下午咱俩去渝州买三金的时候,你中途说你去上厕所。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回来你跟我说厕所的男女共用的,太堵。要不是我也去上了个厕所,我还真就信了!你跟我说说看,你当时去哪了?”
张淼闻言,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被压了下去,可过了没多一会儿,又回答道:
“商场又不是只有一层楼有厕所,一楼人多,我就去二楼了。”
“姓张的,你还骗我是不是?我问你,你农行卡里那三十万呢?我跟你说,咱俩到现在还没扯证,你要是跟我张妍妍来这一套,这婚我还不结了,你别忘了,我肚子里的可是个儿子……”
“呵呵呵,儿子?你爱结不结……”
听到这里,老楚幽幽的叹了口气,再次抬头看向了楼顶的天花板,仿佛想看穿那层薄薄的预制板,把自家大姐儿子的模样记在心里。可那眼神中的失望,却是再也藏不住了。
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那层白色外皮都脱落得差不多了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老楚才收回了目光,再次把兜里的香烟掏了出来,低头点上,同时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去。
待到再也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了,老楚才掏出了手机,给老蒙打了过去。
“喂,媳妇儿,我现在过来找你,晚饭我们就不吃了,早点去儿子那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