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话音刚落,就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大男生的面部表情,却意外的发现楚城幕依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甚至还对自己比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心智方面似乎被大男生给碾压了,李药也不再卖关子,叹了口气道:
“几次和黄国涛打交道,我都被收遍了全身,而且还有电磁干扰进行屏蔽,你想指着我留下什么直接证据,那也是不可能的。我虽然没有黄国涛主持交易时留下的证据,但我却有办法证明他逼迫我和李九歌转让的钢厂股份不合法。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作为人证。”
楚城幕闻言,再次拿起烟盒子,低头点了一根香烟,然后把自己瘫坐在木椅上,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李药也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这话说起来就涉及到一些老黄历了,楚老板,你知道黄国涛是通过什么手段,让我原本已经被冻结了的老钢厂股份转到了李九歌名下的么?”
楚城幕闻言摇了摇头,道:“说实话,到现在我依然不清楚,为何你会有那个早就停产十几年了的老钢厂的股份,就更别说知道你们交易的细节了。”
李药闻言,冷笑了下,道:
“交易?只要是交易,不就会留下交易记录?不就会留下痕迹?不也就留下了把柄?黄国涛没让我和李九歌做任何交易,而是通过法律的途经,没有花去一分钱,就直接从我手里抢走了我的股份。”
“至于说我为何会拥有这百分之十的股份,那是我从我家老子手里继承来的。早年间渝州遍地工厂,很多工厂因为经营不善或是技术老旧而走向了衰落,我家里就是那个时候,响应了渝州市政府的号召,出资买下了那个钢厂百分之十的股份。”
楚城幕闻言,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道:“不是交易难道是赠与?可那个时候的渝州老钢厂也就只剩下那个地皮了,说是钢厂,其实整个公司的股份都由政府托管了。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做到赠与这种事情?”
李药闻言笑了笑,往两人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说道:“如果不是赠与,而是继承呢?”
楚城幕浅浅的抽了一口烟,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也掸了掸烟灰,皱眉思考道:“继承?怎么会是继承?李九歌连名字都是假的,他凭啥去继承你的东西?等等,你俩都姓李,难道你俩是亲兄弟?而且他是长子,所以他拥有比你更高的财产优先继承权?”
李药听到楚城幕的分析,不由目瞪口呆的看了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的摇了摇头道:
“看来真的是我太平庸了,我只是提了一嘴继承,你就猜到了大概思路。当初我得知黄国涛搞出这么一出的时候,可是花了挺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李九歌原名李天九,他和我有点血缘关系,但是不多。可如果在我家的户籍上,或是家庭关系上,增加一个李九歌的名字,你觉得对于黄国涛来说,这种事情有难度么?”
说着话,李药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并且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继续说道:
“再加上我本来就是独子,我父亲也没留下遗嘱,我又在突然多了个哥哥的情况下,自愿放弃了继承权。你觉得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流入到李九歌的腰包里,是不是在程序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因这压根就不涉及到任何金钱来往,也不涉及到什么赠与,对方仅仅只是合法的继承来自自己‘父亲’的遗产!”
楚城幕闻言,一时间也感觉有些匪夷所思,连递到了嘴边的香烟都忘了抽一口,直到香烟上的烟灰掉落到了裤子上,他才回过神,拍了拍裤子,说道:
“既然你都说到了李九歌和你有点不多的血缘关系,那就说明你是认识他的,难道你的长辈都不能证明你是独生子?”
李药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家是从外面的区县迁到渝州主城区的,我爸是我家长辈里最后一个去世的。至于其它血缘有些远的亲戚,已经分开几十年了,对于这么久远的记忆,又有谁敢保证,我父亲就我一个孩子?再说了,只要在户籍上修改了资料,又有谁敢去猜疑?”
楚城幕闻言,突然回忆起了上次在陈功华小儿子的满月酒上,李九歌说起的那句“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现在经过李药这么一解释,倒是有些明白对方为何会这么说了。
“意思是,现在李九歌从户籍上来说,拥有的身份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如果这方面没有保存下来任何痕迹的话,你又有什么办法证明李九歌不是你哥?”很快回过了神,楚城幕皱了皱眉,再次问道。
虽然黄国涛的骚操作看起来破绽不少,可真的要计较起来,那些小瑕疵都很容易被对方的权势所弥补。哪怕是做DNA验证,在没有别的和他具体相同权势的势力插手的情况下,得出的结果也很容易被人为的篡改。
李药闻言,却得意的笑了笑,眉宇间带上了几分自豪,回忆道:
“我们李家早年是万龙区,以前叫做万龙县的大族,早年间,一直把持着万龙区的煤矿产业。直到六十年代末,国家把万龙区大部分优质煤矿收归了国有,并补偿了我父亲那代人一大笔资金,我们家族的一部分既得利益者,就搬迁到了渝州主城区。”
“那你认识一个叫李阳的人么?就是以前做地产,后来因为染上赌博,把家底儿都输光了那个。”楚城幕闻言,突然打断道。
“认识,多少有些血缘关系,比李九歌的关系稍近,但也近得有限。他家当初没有分到多少钱,不过他家老子比我老子会经营,不像我家这般,投资啥就亏啥,所以留给李阳的家底儿倒是不差。”李药闻言,有些意外从楚城幕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却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
“嗯,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继续!”楚城幕心知李药现在说的这些老黄历,很有可能和他所谓的证据有关系,倒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催促了一句,回答道。
“刚才说到哪了?”被楚城幕打断了一下,李药明显有些接不上刚开始的话题了,愣了愣神,反问道。
“你说你们李家在万龙区是大族,后来拿钱搬迁到了渝州。”楚城幕无奈的看了看李药,把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双臂抱胸,半靠在椅背上,回答道。
“哦,对,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重点。”被楚城幕提醒了一下,李药又很快接上了话题,却突然朝楚城幕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楚城幕见状,把身体往前靠了靠,只见李药很是小心的左右看了一眼,才把嘴巴凑到他耳朵不远处,压低声音说道:
“因为我们李家在万龙县是大族,所以之前万龙县的县志里,有我们这代人出生以后的信息。上面的人物志里,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李家每支血脉的都留下了哪些后代。里面不仅有我的出生信息,还有他李九歌,也就是李天九的家庭关系。就算他现在改了名字,县志里也清楚的记载着,我李药是我父亲唯一的独子。”
楚城幕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李药会这么言辞凿凿的说他有办法证明李九歌拿到他股份的事情不合法。
县志这种东西,且不说黄国涛知不知道地方县志上有记载李家的信息,不过楚城幕更倾向于他应该不知道才对,而且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像修改李药户籍资料一般去动手修改。
因为地方县志不仅仅只保存在了县志办或是县档案馆,更在国家图书馆以及中国古籍图书馆有原始备份。想要去京都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修改这些东西,黄国涛怕是还没那么大的能力。
“那李九歌知道这件事情么?”思索了片刻,楚城幕继续问道。
李药闻言,也想了想,神情笃定的回答道:
“应该不知道才对,因为当初登记我们这批人资料的时候,我们都刚刚出生不久。而且他家就是个破落户,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家去操持。我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我父亲曾经是李家的大家长,当初去县志登记资料的时候,就是他亲手去操办的。”
楚城幕闻言,知道今天最大的收获已经到手了,站起身,再次掸了掸刚才被烟灰弄脏的裤子,看了一眼因为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而彻底放松下来的李药,轻笑道:
“我马上就亲自去一趟万龙,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这次姓黄的,怕是逃不了了,你那里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可以提供给我么?”
李药双臂反架到木椅靠背上,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道:
“我和黄国涛只见过不多的几面,更多的事情,都是他的秘书去操办的。如果你们要抓人的话,不如先问问他的秘书,他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
“哦?黄国涛的秘书?长啥样?”楚城幕为了不给自己的家人带去麻烦,一直都把自己藏在暗地里,所以别说是黄国涛本人,就连他的秘书他都没有见过。
“中等个子,有点壮,后背似乎有些打不直的样子,走路有点往前串,不过行走起来,有一股子很明显的官味儿,龙行虎步的,很有气势。”李药目光依然看着那缕阳光,轻轻的回答道。
“哦?听你的描述,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楚城幕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下,不多时就回忆起了,当初和仲卿卿去参加陈功华幺儿满月酒的时候,自己和她在山顶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那个身影的外貌,似乎就和李药描述的一模一样。
“好了,我走了,不出意外,你应该很快就能重见天日了。李半夏那边,我如果确认了万龙县志里确实如同你所说的那般,我会让她延期回国。”
楚城幕看了一眼正贪婪的看着那一缕阳光的中年人,从自己手包里又掏了一盒完整的香烟丢到了桌子上,淡淡的说道。
中年男人闻言,这才再次把头扭转了过来,看向了楚城幕,轻声说道:“感激不尽!”
和李药的见面说起来挺多,其实满打满算也就花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心理博弈所花费的精力,哪怕是楚城幕这种擅长撩拨人心的人,也隐隐感觉有些吃不消。
捏着眉心和守在门口的秦剑铭闲聊了几句,安抚了一下这个还在保持着亢奋的中年男人,楚城幕这才在对方的陪伴下,离开了拘留所。
在树荫底下找到了车,回到车上,楚城幕抬手看了看表,上午十一点,正准备和苟东赐说话,却感觉一双清凉的小手从自己脖子后面绕了过来,准确的覆盖到了他的眼皮上,并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同时轻轻的为他的眼球做起了按摩。
“舒服点了么?有时间我帮你掏耳朵啊?”过了好一会儿,眼睛里的肿胀感被那双小手给安抚了下去,小百灵的声音再次在楚城幕耳边响起。
楚城幕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上次叫你买的那种可以敲得耳朵里嗡嗡嗡响的东西,有买到么?”
秋锦歌闻言,自信的笑了笑,道:“当然,我不仅买到了,还找了个云城的挖耳师傅好好的学习了一番,你有时间来试试就知道了。”
楚城幕闻言,轻轻的拍了拍秋锦歌的小手,道:“家里有准备食材么?晚上我去你那里吃饭,现在我还得再忙点事情。”
秋锦歌闻言,惊喜的笑了笑,忙一把搂住了楚城幕的胳膊,回答道:“自从知道你回来了,我就已经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可说好了,不准骗我哦!”
楚城幕笑着点了点头道:“嗯,不骗你。”
言罢,楚城幕又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苟东赐,吩咐道:“狗东西,去一趟万龙县志办,知道怎么走么?”
大个子闻言点了点头,一脚油门踩下去,路虎漆黑庞大的身躯,灵活的滑动出一道弧线,往出城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