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的车啊?这么嚣张?”此时小车已经距离楚城幕和秦剑铭两人不到五米,楚城幕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苟东赐,透过警车的前挡风玻璃,看见一个目光阴鸷的大檐帽坐在副驾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身侧的秦剑铭。
“市局刑警总队副总队长黄戴翔。”秦剑铭双拳紧握,双目喷火,双脚如同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打算用自己的双腿去和这辆警车碰一碰。
“谁?”黄戴翔?听到这个名字,楚城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拽了秦剑铭一把,在秦剑铭惊愕的目光中,把他拽离了原地。
“你拽我干嘛?老子还不信了,他狗日的黄戴翔敢在北旷分局把我给撞了不成?”眼看自己被楚城幕拽到了一边,秦剑铭瞪了楚城幕一眼,很是不满道,却发现楚城幕神色凝重,正一眼不眨的看着正从警车副驾驶走下来的黄戴翔。
“晚点我再和你解释,先别冲我发火,我是为你好!”眼看那个黄戴翔已经从副驾驶走了下来,朝两人这边走来,楚城幕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压低声音和秦剑铭解释了一句道。
“小秦,不给我介绍一下?”时年四十三岁的黄戴翔正值当打之年,个儿不高,双颊没有二两肉,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原本生了一副滑稽的长相,可配上他那阴鸷的眼神,却让此人平添了三分凶气。此时这么个穿着警服却更似悍匪的人,正站在距离楚城幕和秦剑铭两人两步来远的位置,目光挑衅的看着秦剑铭,说道。
楚城幕瞟了一眼身侧的秦剑铭,见他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心这家伙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上前一步挡在了秦剑铭身前,主动伸手道:“我是天路的楚城幕,黄总队,初次见面,幸会!”
黄戴翔看到原本一脸火气的秦剑铭被人挡在了身后,这家伙不仅没生气,反而默认了一般,往后撤了半步,身子微侧。顿时有些意外的打量了楚城幕一眼,这才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伸出一只瘦削得几乎见了骨节的手,握住了楚城幕的手道:
“楚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这次多亏了楚总的慷慨之举,给渝州的企业开了个好头儿,我们市局才能度过难关啊!”
“黄总队言重了,都是为了渝州一方平安嘛!”楚城幕微微一笑,滴水不漏道。
黄戴翔闻言笑了笑,见达不到挑衅秦剑铭的目的,寒暄了两句,道:“我先去里面和同僚打个招呼,那楚总,我们一会儿见!”
楚城幕微微点头,道:“好说!”
眼看黄戴翔带着车里的两个警察一起走进了不远处那栋白色的主体建筑,秦剑铭总算不是个全无脑子的楞种,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拉着我干嘛?他黄戴翔想和我碰一碰,那就碰一碰呗,我还怕了他不成?”
楚城幕闻言却皱了皱眉,掏出香烟递给了秦剑铭,却见秦剑铭一脸嫌弃的看着递到了面前的苏烟,然后摇了摇手,掏出了他自己的云烟。楚城幕见状,也把苏烟收了起来,示意秦剑铭给自己一颗。
刚把烟点上准备说些什么,却见橙子这个小丫头凑了个脑袋过来,一脸好奇的神色,楚城幕见状冲她挥了挥手,道:“大人说事儿,小孩子别瞎凑热闹,一边去!”
橙子见状,撇了撇嘴,指着自己胸前的工作牌,很是不满道:“我是记者,无冕之王,知道什么是王么?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听过没?”
楚城幕懒得和她贫嘴,道:“橙子,这些话你最好别听,乖,一边待着去。”
橙子闻言狐疑的打量了楚城幕一眼,却还是乖乖的抱着相机躲到了一边。
楚城幕抽了口烟,云烟浓郁醇厚的口感让他这个已经习惯了苏烟清淡口感的烟民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看了一眼还兀自生气的秦剑铭,轻声道:“秦哥,你先和我说一说你和这个黄戴翔是怎么碰一起了?”
秦剑铭狠抽了一口烟,蹲到了一旁的花台边上,闷声道:
“有啥好说的,还不是前段时间我开始整顿北旷的治安,扫了一些涉黄的场子么?这个黄戴翔那时候就给我打电话警告我收敛一点儿,他特么总队的凭啥把手伸到分局里来了,我当时就没叼他。”
“后来有一次我收到消息晚上带队去扫一个叫‘亮点’的场子,结果扑了个空,出门就看见这逼正阴阳怪气的冲我冷嘲热讽,要不是有人拦着,我特么当时就想干他,不是他把消息走漏出去了,还会是谁?”
楚城幕闻言皱起了眉头,刚才自己还奇怪,这种场合怎么会派一个副总队长来应付了事,自己花钱搭个台子,引来的主角不是凤凰也就罢了,结果特么连只孔雀都不是,居然是只山鸡。原来自己这是受秦剑铭的拖累了。
“秦哥,听我句劝,最近不要再向那些场子伸手了,尤其是叫亮点的场子!”楚城幕沉吟了片刻,说道。
“啥意思?”秦剑铭万没想到会从楚城幕嘴里听到这么个答案,叼着烟,很是惊愕道。
“这话从我嘴里出,从你耳里进,今天出了你北旷分局的门了,我就一句话都不认了!我楚城幕还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楚城幕很是慎重的看了看秦剑铭,认真道。
秦剑铭看到楚城幕的神色,顿时知道事情有些大条了,忙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周边都没啥人了,这才点点头道:“小楚你说,我听着就是了,你秦哥我心里有数儿!”
楚城幕犹豫了片刻,一百万的购车款对他来说是小事,投资到秦剑铭身上哪怕是打了水漂依然是小事。可一想到秦剑铭这莽劲儿,他一外地人,说不定哪天就把人得罪死了,被人干死在哪个小胡同里了,楚城幕还是咬了咬牙说道:
“秦哥,你不是本地人,可能对于渝州的一些老黄历不太清楚。黄戴翔是文祥那条线上的人,从03年文祥提拔以后,黄戴翔就通过文祥从九龙区调到总队。最重要的是,他这些年办的案子也不少,缴获的枪支弹药,从来没有上交过,你猜他留下来干啥的?还有那个亮点你也别去招惹,亮点不仅仅只在北旷才有,渝州主城九区,每个区都有,它的规模能做这么大,你猜亮点背后最大的老板是谁?”
秦剑铭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辛秘,一下子就瞪大了眼。他一外地来渝州挂职的,以前活动的范围就望天河那一亩三分地,再加上在市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还以为渝州其它地方的治安即使比不上望天河,却也不会相差太多,对于渝州九区的其它关系网更是没什么深入的了解。此刻从楚城幕嘴里听到了文祥两个字,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怕是踢到铁板上了。
“小楚,你这些消息可靠么?”秦剑铭伸手想把嘴里的烟夹起,过滤嘴却沾到了下嘴唇上,只见他猛的把烟从嘴唇上拽了下来,粘在过滤嘴上的嘴皮,瞬间就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他却全然没有发现。
“这些消息自然可靠了,老渝州人都知道的事儿!”楚城幕叹了口气道。
实际上黄戴翔和文祥之间的关系藏得颇深,也是09年文祥案爆发以后,才被挖了出来。文祥曾多次私底下夸奖黄戴翔,说他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且不说黄戴翔的能力究竟如何,单凭这句话,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到底亲近到什么程度了。这次市局派黄戴翔过来主持这个捐赠仪式,未尝不是有文祥在点秦剑铭的意思。
“小楚,你再给你秦哥透个底儿吧,哪些人是这条线上的,秦哥我心里好有数儿!”秦剑铭回过神来,再次打量了一下左右,低声问道。
楚城幕再次犹豫了片刻,把嘴巴凑到秦剑铭耳朵边上,给他报了十多个名字,这些名字涵盖的职业范围之广,小到贩夫走卒,大到企业老板,各种颜色,无不包含在内。
“嘶,你这么一说完,我发现我的工作已经完全没法展开了啊?难怪康漠那臭小子死活要离开渝州,原来他早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这狗东西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听完以后,秦剑铭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回过神来苦笑道。
站在两人不远处的苟东赐听见有人叫狗东西,条件反射一般往楚城幕这边看了过来,发现不是在说自己,又把头转了过去,警惕的看着四周。狗日的老秦,还以为他叫自己呢。
楚城幕闻言也是一愣,他一直以为是康漠眼光毒辣,看出来渝州将要变天,才提前逃离了这个旋涡,自己还把他和罗培东以及曼城恩作比较,打心里高看他一眼。现在听秦剑铭这么一提,才发现他所说的话,搞不好才是事情的真相。
楚城幕看秦剑铭弄明白其中的关窍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秦哥,不然你以为渝州直辖了这么多年了,为啥治安一直都搞不好呢?你以为这些年真的没人举报么?举报了还不是石沉大海,为啥啊?还不是因为这个大时代背景下搞出来的破事儿么?我刚才和你说的这些名字,有多少人是当地的明星级企业的老板,这些企业不少还受到过市里的特殊扶持,其中还有人给市长亲自写过信,可以说是国退民进的典型代表!”
“他文祥不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自己和这些企业老板捆绑在一起了么?所以哪怕被举报了很多次,市里也投鼠忌器,因为要打他文祥一个,就会拖出来一窝,这一窝下去,渝州的本土企业不说伤筋动骨吧,起码也是一次大放血。到时候,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谁也扛不起反对私有制这么一顶大帽子!”
楚城幕以前看到过一个报道,北辽大佬来了以后,下决心摘掉了文祥,整顿渝州治安。文祥被抓以后,初期的时候,渝州平均每天破获治安案件近三百起,被关进拘留所的涉案人员近百人,各大拘留所监狱,一时间人满为患。这也是北辽大佬走了以后,渝州人这么怀念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秦剑铭想在这种环境下,靠搞治安挣政绩,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基本上大点儿的场所背后都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过来才刚以为自己站稳了脚跟,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就被人家上门给警告了么?
“哎,当初2000年的时候,那篇关于文祥张军案的报道,上头问文祥,张军是在哪被抓获的,文祥回答说,在我脚下!这话多提气啊,当时看得我叫一个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去干个刑警,哪知道才几年,这人就被腐蚀成了这样!”秦剑铭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了,很是苦涩道。
“熬着吧,既然决定留在渝州了,再熬几年就好了,会有人收拾他们的!”楚城幕抽了口烟,把烟头狠狠的弹到了一旁的花台里,花台里火红的美人蕉,开得是如此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