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犹豫要不要将一切告诉青葙,这个问题她想了十五次,每一岁每一年都在反复想。
曲悦的死因和原著中青葙挣扎后的无果。
她还是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前者对一个稚童来说太过难以接受,后者她更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只是在她逐渐有善恶判断力,能直言喜恶时,避开曲悦的死因将事情告知她,让她知道那些人的名字。
青葙知道吴昊欺骗算计曲悦,知道吴婆子对曲悦的排挤折磨,也知道卢家在县中横行霸道的行径。
“卢玉临说我娘……是被我害死的。”青葙艰难抬头,眼中充满泪水泣不成声。
苏竹把手搭在青葙发颤的肩膀上,沉声安抚:“不要听卢玉临胡说,你娘死于谋杀,那毒在你出生之前就下了。”
“在知道卢家来人时我惊觉吴婆子一开始就是想要你娘的命。”
吴昊是主谋,吴婆子是帮凶。
曲悦死了,就没人知晓那玉坠究竟是谁的,吴昊就能心安理得享受这身份带来的好处,而这正巧又符合了平西王所想,要一个挡箭牌可以在出事时顶替他,双方都在算计都以为自己是得利的一方。
吴婆子可以除了她一直看不惯的儿媳妇,还能继续做吴昊赶考高中后迎娶名门贵女的美梦。
确定要杀了曲悦便要榨干她最后的利用价值,她上门献生子秘方让卢夫人深信不疑许了大重金答谢,又张罗了和张家的冥婚借别人的手处理了曲悦的尸体。
苏竹擦去她脸上的泪,“他会这么说无非是认出了你的身份,想刺激你露出破绽。”
青葙:“我当然是相信姐姐,不会听信卢玉临的,但是想到我娘还是好难过。”
苏竹:“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原谅我此前的隐瞒,那时你还小,想给你一个快乐无缺的童年。”
“我答应过你娘会保护你,但是这些事……你还是知情为好。”
从前苏竹希望她平安喜乐,今后期待她能继续明辨善恶。
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再叙,过往的画面再次重现。
青葙沉默地听完,理好思绪:“姐姐,从前都是你在保护我,现在换我保护你了。”
“现在想来一切的发展都有迹可循。”她将短刀重握在手,感受着掌心冰凉的触感,柄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谢谢你能在我身边。”若许姐姐早就为她想好了一切,带她上京,与姨母相认,教她习武谋略……她们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我们去找容城郡主吧,这儿的事还要收尾。”苏竹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发觉她已经长大了,轻轻地抱了抱她。
苏竹要报仇,顾好眼下,还要铺垫将来。
容城郡主的事情如果顺利解决不但能让多桩尘封的冤案重见天日,清剿几个人渣,还能从这位唯一可能知晓当年真相的人口中听些线索。
郡主她亦是个可怜人。
回到那围墙里面,李由他们已经点亮了廊上的灯笼,昏死的婆子依旧没有反应,小丫鬟估计是药用的少,嘈杂声变大时人已经醒了,正在抽抽噎噎地答话。
李由见她来如见救星,往前几步又站回原地踌躇不前,犹豫着开口:“小姐,你劝劝郡主,她似乎是挡在门后,我等也不敢轻举妄动。”
围城上的小门已经被破开了,估计这些人被眼前的情况吓到了,只敢呆立在房门口。
且容城郡主身份特殊,目前的状态也不太稳定。
“你们暂且稍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情况。”抛开别的不谈,她是真对郡主挺好奇的。
苏竹想问如果她自己不愿意,真的有人能把她拘于此吗?
“郡主,是我们。”她叩响了门,门后传来轻微的动静,接着开了一条缝。
“你们进来,其他人不可以。”
苏竹示意李由稍安勿躁,噙着笑入了室内。
“郡主久等了。”苏竹把收在袖中的玉佩拿出来,“这是你想要的吧。”
在容城郡主伸手时将玉佩收回,“别急,这是郡主府的调令还是康王府的旧物?”
“是我的!还我!”容城郡主去抢。手被苏竹反握住。
“那纸人的眼睛每间隔几日就要点次血?又不会掉色,血是不是别有用意?”
容城郡主的指尖上的伤口扎得很深,还有一条痕从手背蔓延到小臂。
“青葙接着。”将玉佩抛回去,果然看到容城郡主眼中的急切。
“郡主摊开说吧,或许我们是互利共赢。”她确定了心里的猜想,直接表出诚意。
容城郡主抬头时眼中又是一片清明,“你在说什么?”
“那块刻着‘宏’字的玉佩不是郡主的,但却该是郡主的,故而姐姐将它带了回来。”青葙翻看手中的玉佩,朗声道,“宏字是康王殿下的名讳,玉佩自然是要郡主收着。”
“不是郡主府的调令,竟然是康王府的,那就不单单是你调动库房那么简单了。”苏竹再进一步。
“好吧,骗不过你们了。”容城郡主转身在一旁的桌旁坐下,周身的气势顿变,“许久没有对着人装模作样了,有些生疏。”
“而且……你们不好骗呢。”
“互相试探有什么意思?郡主韬光养晦这么久肯定是谋划了大计,不如与我们一道让这大盛变天,推倒了如今可笑的政权,各行其志,皆能得偿所愿。”
“你的想法听起来不错。”容城郡主抬眼看她,顽劣一笑:“但是我不打算配合呢。”
“我用了多少年才让他们相信我是个疯子,是没什么用的废物,谁会关心一个疯子做什么?如今的情况对我很有利。”
“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强迫。”苏竹没理会她眼神中的挑衅,只是说起:“我们照郡主要求杀了人,你完成了这招借刀杀人,可不能把麻烦都丢给我。”
容城郡主:“你真的很聪明,青菘。”
苏竹笑而不语:“很荣幸能让郡主记得我。”
容城郡主:“我会去做证的,你们虽然说杀了钟行他们,但有我在不会有人追究你们的。”
苏竹:“郡主,他们没死,我总归要给自己留条路。”
容城郡主平静的面庞有了一丝裂痕,像是被气笑了:“还真是精明,你很有趣。”
“看来这件事不能到此为止了,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至于钟行,跳梁小丑而已。有郡主才会需要驸马,不过是依附我郡主府而生存,他所仰仗的东西都是我给的。”
“他是个很好用的障眼法。”
“一个被驸马欺压的软弱无力的废物郡主,我扮的是不是极好?”
苏竹须着她的话继续:“郡主是有深谋远虑的人。”
容城郡主:“去见见我父王母妃?”
她也不听答复,自顾自地往里间走。
那对纸人在软榻上坐着,细看还挂着笑。
“以子血为引,重塑父母肉身,世间还有如此奇术。”苏竹静立在纸人近前,与那双由发丝缝制的眼神相对。
容城郡主满意地看着,雀跃道:“只要养够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以血为引线唤回生魂,避入轮回,延其一年阳寿。”
“这可不是普通的纸人,我父王母妃的灵魂如今可附在这上面整整十二年了。”
“这眼睛缝的是直漂亮,材质也很特别。”她像是在欣赏赞叹,复犀利发问:“头发也是你的,还是你亲手缝上去的吧。”
“纸人不点睛。”
“你喂的不是灵,是蛊。”
以血养蛊虫,寄生于那纸糊的躯体内,虫子长大便可操纵代行。
这等事情她也只听说,种种迹象都指向蛊术,且皇帝曾收过过类似的贡品。
容城郡主笑得开怀,她牵起纸人的手,坐在中间,“确实,一开始那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不信虚无缥缈的法子,我只知道血债血偿,杀了仇人才是正经事。”
“虫子早就被我捏死了,但我还是要照做,毕竟我是个听话的侄女,不会给皇帝添乱。”
苏竹惊叹于容城郡主不但头脑清醒,还巧妙地让前后闭环。
所谓蛊虫是皇帝折腾人的手段,给了希望看着容城郡主被愚弄。
被算计其中的容城郡主是自愿入局的,走的每一步都让对方满意,放下对她的警惕。
容城郡主再次咬破了指尖,将血染在纸人的眼眶上,一面对着她们解释:“我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我自己用这不到万分之一的疼痛记住过往。”
“活下来,才有力气挥刀。”
“别人不在意疯子,可是疯子耿耿于怀。”
“当个疯子挺好的,暗处的眼睛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她歪头看向青葙:“谢谢你相信我的信,我没骗你,至少表面上是。”
青葙却并无惊讶:“能设局把意外摆到我面前的怎么会是毫无心计之人,只是我愿意相信你有苦衷,且我们也能获利。”
容城郡主笑意更深,眼神不断在两人之间徘徊:“你跟她一样很聪明,一点亏也不吃。”
“那么……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