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林思暖发烧了。
缩缩身子,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想动。
但记挂着必须回家,她关掉闹钟,撑着坐起来。
打扫得一尘不染精致透亮的房间内空荡,安静。一晃,昨天送来的已凉透了的中药汤和红枣粥在对面的桌上放置着。她昨晚一口未喝。
打开手机,修绎又是静悄悄的只字未找她。
她明明失望得要死,却还是一醒来,期盼着他能有什么温情与解释的言语。
那个男人才干不出这样的举动。
孙征却发来了消息。
问她昨天张望着在干什么,看她的样子,是不是怕碰见什么熟人。
林思暖乍然脸红。本以为昨天偷摸的张惶举动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没想到还是被孙征注意到了。
她盯着消息,没有回。修绎说,别再与孙征见面了。
那与他发消息,修绎会不会也介意。
可是,这是多么荒谬不合理的要求。
昨天与琳琳还有孙征在一起,林思暖感到斗志昂扬的热情与希望,让她觉得世界又开阔地朝她敞开着。而修绎却说不可以再与孙征见面。
别说孙征,就连琳琳,他都是要过问的……
忽然而至的一阵发堵与失望、空虚感,加剧了头痛欲裂。妈妈的消息发过来。她赶紧从床上起来,洗漱,收拾。
简约为主,林思暖最终只携一个超大的帆布包回家。带上昨日给妈妈买的一串珍珠项链和给爸爸买的绿茶,又从柜子里搜刮出当零食吃的许多名贵糕点等等一并塞了进去。
收拾完毕。望一眼桌上的药汤与粥,她静默着扭开锁,开房门下楼。
“林小姐,早餐准备好啦。”
新来的那个叫苏梦熙的小保姆在走廊里热情招呼她吃饭。伶俐活泼,好像一朵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小雏菊。
“我不吃了,现在就得走了。”她抱歉地朝她笑一笑。
幸好孟姨这两天休息,没见着昨日自己难堪的样子。她在心里万幸地想。
“昨天的药喝了吗?”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幽灵似的修绎,从一旁的楼梯口现身,走近,淡漠盯着她。
“我没有喝。”
“怎么不喝?”
修绎已经在餐桌上坐下了。今日他的语气,不再似昨天那般严厉。
“…嗯,不是很好喝。”
似有若无回一句后,林思暖避开他的视线,拎着帆布包慢吞吞移步往门口走去。
他不记得昨天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审犯人一样令自己当众出丑。又摆出那般可怕的姿态光明正大地查看她手机。
你现在,却又装作若无其事。
为何你可以一句道歉解释的话都没有呢。
你根本不知道,当时在我心里掀起的巨浪波涛!
她不明白。
挣扎,矛盾,最后化作了淡然不言的姿态。她要强,那口气,不,应是很久很久积攒在胸间的不解的气不能解答泄出,她做不到释然而欣快地面对他。
“林小姐,您还是吃点儿吧?”保姆追赶着上去。观着修绎的脸绷起来,赶紧好言相劝。
“真的不啦。已经说好早点儿回去。”她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低哑。
“包里这么鼓鼓的,拿的什么?”
修绎站起来,大跨步走至她跟前。冷不防一问。
“是……”林思暖略有心虚,“一些日常的衣服罢了……”
“是吗,我看着有形有状的。不大像是衣服。”修绎认真地看着她的包。
“那是我私人的东西!”
林思暖窘迫得血涌上头。不得不怀疑修绎在故意为难她,找她茬。
毕竟,一个帆布包还能碍着这位大总裁的眼。
他是不是,又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难堪。一次又一次。
“修绎,我现在赶着回家,连我回家你都要阻拦我吗?”
她嘴轻微撅起,露出赌气状。想将声音提高,奈何虚弱力道不足。
“阻拦你?哼,我只是一时好奇。”修绎轻飘飘:“小苏,你给我翻翻看看。”
修绎称梳着马尾辫,二十来岁的水灵小姑娘叫小苏。
一瞬间,林思暖差点忘记自己的尴尬处境,脑海中一时充满的是修绎刚才亲昵称呼的“小苏”。
是再正常不过的称呼了吧。苏梦熙年龄小。稍显亲切也未有出奇之处。
可她听着,有一股怪怪的感觉。
如此……别扭。
当下她也来不及想那么多。
“我又不是小偷,你到底翻我包干嘛?阿修,你不要闹了。”
她终于抬起头,对上修绎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个男人的眼睛,而今仔细一看,细长却绝对有神,此刻黑黑的睫毛有点明显。配上特有的深邃感--仅一双完美罕见的眼目,便已是万千少女们遐想的梦幻存在。
他身着米白色的毛衣,毛衣领口中露出纯白色的秀挺的衬衫领。气质如神。
不禁令林思暖想起“白色恋人”这个字眼。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又是个--声严厉色要她手机来看、还又叫人翻她帆布包的冷漠强势的可恶男人。
她咽咽唾沫,抓紧了帆布包。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瞪着修绎。
“看看你东西有遗漏没有,嗯?”
“小苏,把她包拿过来。我看看。”
苏梦熙慢慢走过来,战战兢兢地朝她的包伸出手。处在对峙的两人之间,却一时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张叔从一旁凑过来:
“大少爷,林小姐,一天之计在于晨,翻什么包呀,赶紧吃顿热乎乎的早餐才是。林小姐,今天我看是个阴霾天,早饭你不吃就出去,难抗啊。”
张叔笑着说完又走开了。
修绎早注意到,林思暖的眼睛睁不开一样,脸也是蜡黄蜡黄,气血不对。
“谢谢你了,张叔。我想赶紧回家。”她默默对着已经走远的张叔说道。
不等苏梦熙作反应,修绎一把将沉甸甸的帆布包从林思暖身上拽过来。
她被拉扯得身子一晃。眼冒金星。
“哗啦”一下,修绎朝沙发上倾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
从帆布包里掉出一堆。有她专门放身份证银行卡的粉色旧旧的背包,几个一次性塑料袋囫囵吞枣地包着几样糕点、零食。还有她给爸妈买的茶叶包装和首饰盒,以及一盒拆封了的感冒颗粒。一本蓝皮的专业书籍,三滚两滚落到了大理石的地面上。
这些都是她匆匆忙忙装进去的。
平日里她习惯于将东西不分门别类,乱堆在一起。
先不论从修绎这儿拿走名贵糕点。自己的“邋遢”一下子在人前见了光,足够让她窘迫又难受。
包包的内容,无处遁形。
修绎和苏梦熙眼睛不约而同瞄着数量最多的一堆显眼的金色包装的“尚喜”糕点。这个糕点价格贵得吓人,寻常人家可能见都没见过。
林思暖眉头皱了皱。
嗓子眼里出声哼着啜泣起来。
修绎,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的包,你凭什么夺过来想看就看?”林思暖哭着说。
“你这样,是把我当成什么?小偷吗?我是拿了点儿吃的东西不假,但是已经给我了,已经放在了我的房间里,就是我的了。不对吗,你还有意见吗?”
修绎看着沙发上的一片狼藉。也皱了眉。
却隐藏不住地面露喜色。
“我什么时候说有意见了。就是看你装了些什么而已。”他的声音柔软了些许。
林思暖在气头上。这样寄人屋檐,大气不敢出的生活,忽然有种难以为继的感觉。
在旁人看来,住在奢华亮丽的大房子里,出入有保镖守护,名贵的大衣包包随便买,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条件。
可是如今,一开始的喜悦褪去,现在她忽然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任凭修绎为所欲为,自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林思暖不再与他争辩。上前从一堆杂乱的东西中拿出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塞进帆布包:
“修绎,我不拿那些了。我现在赶时间。那我,先走了。”
头也没抬一下。默默将东西收好后,拖沓着沉重的身子往门口走去。
因为已提前说好,之前三位保镖早已在另一边的室内候着了。见林思暖要动身,他们一齐肃然跟上前。
想起昨天定是他们对修绎透露自己的一举一动的,林思暖气不打一处来,生了点隔阂之心。
可她却没有办法。没办法控制衍生出的惧怕外界的心思。必须有保镖在身边才能安心。
嘲笑自己一下。林思暖抽抽搭搭地走出室外。
果然外面阴霾霾的。树木无精打采披着层颓废的暗黄色面纱,空气更加的清冷。
林思暖不卑不亢却又暗暗抵抗的姿态,又引来修绎愠怒。
他忍着火,从后面不急不缓跟上来。
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身后,女子的背影显得格外冷漠,疏离。
静伫门口顷刻。修绎随后将雕花的入户门重重关上。
掀起一阵风。
中药也不喝。活该发烧受罪。
若脸皮薄,怎不知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家里明明有那么多行李箱,从不知道开口要一个,非揣着一个陈年破帆布包回去。连点基本的面子都不要了?
修绎坐下,闷头用早餐。
只是,女人瘦弱的身躯,忧伤和失望的表情,终归让他心刺痛了一下。
为了这样的专和自己作对的女人,刺痛?
笑话。
居然学会了用身体来要挟我么。好,那你就病着,受着吧。
修绎窝火。吃完饭,叫宏给他拿来大衣,围上围巾开着豪气的劳斯莱斯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