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沈令宜一直跟进胶乳收购的事。
周边的几个村子因为离得近，第二天就开始有来打听消息的，沈令宜亲口证实了之后，他们立刻便回去找橡胶树割胶了，最快的，第三天便送来了半桶胶。
收胶当天，半个村子的女人都来看热闹。
沈令宜不放心，在后面监督。
沈二狗先是查看了胶乳的颜色，味道，确定胶乳良好没有残渣之后，王菊花便安排人称重，一共四斤胶乳，刘云给那人结了四文钱。
四文钱，对家里揭不开锅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救命钱了。
卖胶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衣裳破旧，王菊花在她走后，又让人追出去送了十文钱。
“她命苦，年轻时候男人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带着儿子，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结果儿子娶了媳妇没多久，下河摸鱼的时候，两口子双双溺亡，留下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孙子，这两年大家都吃不饱饭，也不知道她拉扯着那么点的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沈令宜听的心中有些堵，不管世道怎么变，总有命苦的人存在，而且往往越苦，越凄惨。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因为苦命人没有别的路能走，更是一点都输不起，一旦走错一步路，那便是万丈深渊。
“等她一次再来的时候，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手套，生产线上的活干不了，打包之类的总能干，比割胶挣得多，还轻省。”沈令宜轻声道。
王菊花苦笑着摇头，“她的小孙子，才一岁多点，正是闹人的年纪，只怕她是走不开的。”
沈令宜也没再多说。
这种时候，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娃娃，能不能养活都是个未知数。
怪不得现代那些专家，一提起古代，老是说一句“吃人的古代”。
之后又有人来送胶，沈令宜打起精神，压下心头的沉重，继续盯着。
这次来的是个男人，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看，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人，果不其然，他送来的胶乳里面，底部沉着许多沙子和小石块。
沈二狗板着脸，“你这胶我们不要。”
那二流子顿时就急了眼，一看周围还有送胶的人，连声嚷嚷起来，“凭啥不要？我这胶都是自己刚接的，新鲜的很！你们明明说要收胶，我送来了你们又说不要，你们是不是不想给钱？我告诉你，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别耍无赖！”
说完，又冲着那几个等着送胶的人嚷嚷道，“你们看，明明是他们说要收胶，咱们辛辛苦苦把胶背来了，他们又不要！我看咱们就是让他们给耍了！”
那几个送胶的人脸上果然有些迟疑。
王菊花站出来，冷哼一声，“你可别乱说瞎话，刚才我们已经收了四斤胶了，胶要是好好的，我们为什么不收？可你的胶里又是沙子又是石子的，不就是想骗称吗？我们可不收这样的胶！”
她转头又对围观的人道，“乡亲们，我们收胶是真的，但是不好的胶我们不会收，所有送来的胶，只要保证是新鲜的，没变色没变味，没有沉淀和渣滓，我们都按照一斤一文钱的价格收，绝无二话，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之前被那二流子的话影响了的乡亲顿时放下心来。
沈二狗看着那二流子，冷声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赶你走？”
二流子看了一眼四周，见不少男人都气势汹汹的瞪着他，一个字都不敢说，灰溜溜的跑了。
之后的胶，除了有个人提来的半桶发臭的胶之外，其他的都收下来了。
那半桶发臭的胶，沈令宜特意多看了几眼。
从颜色和状态看，至少放了有一个月了。
显然，这是看到她做手套挣钱了，打算自己也试试的人。
然而没试出来，胶就瞎在手里了，现在听到她收胶，就拿出来打算试试。
沈令宜移开视线，勾了勾嘴角。
其实最近这一个月以来，试着自己做手套的大有人在，别的村子可能还不明显，周边的几个村子的人，可是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做起来的，这么大的利润，不动心才是假的。
只是她的手套是机器做出来的，一般的人工模拟不出来那个效果，所有大都铩羽而归。
沈令宜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私心里，她当然希望自己一家独大，商业帝国密不透风，可是她却也理智的知道，要改变这世道，给百姓一条活路，只有她挣钱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市面上出现一些粗制滥造的仿制手套之后，她并没有让人赶尽杀绝，那些粗制滥造的手套，一双才卖一文钱，走有的卖一文钱两双，确实能够沉淀到贫穷百姓手里去。
今天一整天，来送胶的人都络绎不绝，一天下来，沈二狗统计了一下，“一共收了三十斤胶，不过比起我们的需求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沈令宜笑笑，“急什么，这才第一天，而且只是周边几个村子的人，等后面几天，会越来越多的，而且前面割完胶的人，后面会循环起来，一个月累计下来，不是个小数目。”
要知道，大哥带着人在山上那片橡胶林，一天也不过能弄出来几百斤胶乳罢了。
沈二狗点点头，笑道，“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娘，咱们今晚上吃猪头肉吧，庆祝一下我们的生意节节高！”
王菊花笑着骂了一句，“狗窝子里放不住干粮，就你馋！”
可也没拦着，让赵珍切了半个猪头卤上了。
三个小时后，卤猪头肉的香味传出来，馋的沈令宜口水都淌出来了。
很快，猪头肉就被切盘端出来。
照例是爷奶先动筷子，王菊花也动了筷子之后，一桌子人才开始吃。
猪头肉炖的软软糯糯的，肥而不腻，别提多香了，沈二狗和沈大牛就着新出锅的馒头，一人吃了五个大馒头，一大碗猪头肉。
就连赵珍也吃了两个馒头。
吃着吃着，刘云突然站了起来，面色严肃。
王菊花拍了她一巴掌，“干啥啊，一惊一乍的！”
刘云迟疑的道，“娘，咱们好像忘了件事……”
“啥事啊？”王菊花吃着肉，头也没抬。
刘云小声道，“爹……是不是还……一个人在山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