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丞相长衫迎风飘扬,夜空斗转星移,忽明忽暗,穹顶之上一颗大星轰然爆裂,碎成七道紫气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云端。
“天象昭示,气运未决。”
另一头,重云山巅峰之上,宗主玄山宛若茫茫云海中的一朵傲立群山之巅,七枚碎片穿过云海,淡漠的眸子中划过一抹惊奇。
“上界出意外了,大长老,吩咐下去,万万不可让人皇气运落入他人之手。”
玄山身旁云海蠕动,老者自云雾中钻出,抖了抖袖袍领命离去。
天门关,西山白绫飘扬,几十万亡灵遥遥望着城头血色龙旗,萧辰抹去墓碑下的落叶,一望无际的无字碑下埋葬着无数炽热的魂魄,当年回朝受了封赏萧辰便马不停蹄的回到天门关。
即便新帝为他修建了极尽奢华的府邸,心底仍觉得这北风呼啸的天门关才是自己的归宿。
岁月无痕,英灵有知,距离上次血战已经过去五载,期间北戎偶来侵扰都毫无例外的被他与叶振国率军击退。
“大哥!又来看兄弟们了?”
叶振国抱着酒坛笑道,忽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萧辰的思绪。
二人坐在墓碑旁,喝着浊酒,倾吐心事,叶振国递来一封书信。
“大哥,圣上诏你回去一趟,很急。”
萧辰眉头微皱,自己是前朝旧臣,能在新朝活命已是万幸,拜将封王更是想都不敢想,只是舍不得这片守护已久的江山。
“大哥放心,只要我还活着,绝不会让敌军踏入城关半步。”
“好!”
斜阳下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夕阳也不由得驻足侧目。
林园中,皇帝正与一青年对弈,皇帝浓密的剑眉之下一双龙目深邃如渊,举手投足散发着浓郁的威压,与其对弈的男子年已加冠,眉宇间英气十足,二人颇为神似。
皇帝笑道,“萧将军不远万里,幸苦了,这位是次子,柳重光,这位就是当年一刀破天门的萧辰将军。”
男子谦卑的向萧辰行礼,“萧将军,柳重光有礼了,不久我也要去天门关和将士们一起杀敌了,还请将军多多鞭策。”
萧辰有些受宠若惊,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皇帝接着说道。
“此番请将军回来除了鞭策鞭策这些毛头小子,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一旁的太监递来一封请柬。
清虚宫宗门大典,有请圣上赴宴训诫,宗主玄山敬上。
江湖宗门于微雨中暗然滋长,不知不觉便成席卷之势,小到占山为王,大到盘踞各州郡县,雄霸一方。
清虚宫门下弟子大多出身寒门,得宗门庇佑,民心归附,是不折不扣的老牌宗门,与各门各派关系错综复杂,拔起萝卜带出泥。
皇帝叹道,“北戎亡我之心不死,大武不宜内战,只能暂时隐忍宗门所为,丞相重任在身,此番只能请将军回来与我一同赴宴。”
“圣上何时启程?”
“明日吧,江湖群雄逐鹿,朕也想早日看看如今的天下争到那一步了。”
“臣这就回府筹备。”
“女孩子家整天闹哄哄的,成何体统,滚回去。”
萧辰转身离去,没走出去几步身后便传来孩童的嬉闹和皇帝的怒喝,萧辰顿了顿,兀自离去。
萧府,阔别多年,萧辰再次归家,庭院依旧,除了几个家仆两鬓染了白霜,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变化,书房依旧清静。
夜幕沉沉,月影婆娑。
萧辰一早便进宫,却被太监告知圣上与丞相正谋划国事,出了大殿二皇子迎面而来,告知萧辰换身武人行头,去帝都栖凤楼便好。
栖凤楼名流云集,纨绔来往,萧辰进门环顾,窗边身着锦缎的男子一身商旅行头,眉宇间那股威严将其与常人区别开来,如此易容手法令人称奇,却瞒不住常年在外征战心思缜密的萧辰,皇帝与之前样貌判若两人,萧辰走上前去,皇帝低声道。
“此次微服私访,叫老爷便好。”
二人小酌几杯便匆匆上路,远离帝都烟火,山道上清风徐徐,皇帝似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萧辰拉起家常来。
“听说萧大哥未曾婚配,要不就顺便把这事办了吧。”
皇帝这一声萧大哥把他叫丢了半条命,这可比战场上的亡魂索命惊悚多了。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口齿不清的答道。
“臣在世上无亲无故,万里河山便是爹娘,军中兵士就是兄弟,何必再添牵挂。”
“倘若满朝文武都如你们这般,何愁大武不兴。”
萧辰不禁疑惑,“我们?”
“丞相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会在哪儿,在干嘛,想什么,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丞相。”
“那些大臣都劝我,不可如此放任他,但丞相乃治国大材,用人不疑,一点权力而已,倘若此行一去不回,这片江山交给他我也是放心的。”
“圣……老爷胸襟,萧辰佩服。”
清虚宫远在千里之外的重云顶,山遥路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皇帝高居庙堂,从不知何为民生,这片土地并不像百官奏折中那样,这才是真正的大武,有人安居乐业,也有人为几两碎银日夜奔波,有人喝酒吃肉,也有人沿街乞讨,有人呼风唤雨,亦有人卑微如尘。
天边绝壁刺破苍穹,云山之下楼阁玲珑,灯火若隐若现,皇帝遥遥望去,神色颇有意味。
“老爷,前面就是重云顶了。”
重云山脚复道行空,灯火阑珊,曲声悠扬,红台之上,几个木偶小人又唱又跳,手脚随着细若蚊足的丝线起舞,街旁几头木头雕成的老牛栩栩如生,店小二不知动了何处,木牛突然活了过来,驼着麻袋大摇大摆的走去,皇帝心底暗暗称赞,却又脊背发凉。
清虚宫的地盘与帝都相比也不遑多让,人流自发的朝一处宏伟的酒楼走去,人海中一行身着白袍的人站在高台上滔滔不绝,底下的欢呼雀跃,男女老少嘴里不停催促着前面的人。
二人在路边的茶摊坐下,静静观望,小老头肩头搭着毛巾,一手拎着茶壶,笑呵呵的给两人添茶。
“二位爷,慢用。”
皇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叫住老头问道。
“老伯啊,前面是在撒银子吗,这么多人围着。”
“您二位是刚来咱重云山吧,这可比撒银子稀罕多了。”
二人相视一眼,老头又道。
“过几日便是清虚宫宗门大典,每逢这个时候都会大开山门,广招弟子,要是有幸选上后半辈子就是宗门的人了,有人养着,吃穿不愁了,可惜我这把老骨头了。”
“后半辈子吃穿不愁?难道做清虚宫的弟子还比当朝廷的官儿强?”
“当官儿?,可那都是代代相传的,咱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如今有了这清虚宫倒是让这群小子有了好去处。”
皇帝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九五至尊高贵的头也悄然垂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世家大族向朝廷举荐,本以为这样就能牢牢抓住贤才,如今反倒弄巧成拙,肥了世家,丢了民心。
萧辰示意老头再去取壶茶来,宽慰到,“老爷能有所思,这趟就没白来,既然来了,咱便看看这清虚宫还有何能耐。”
“比起一个清虚宫我更担心的是这天下大大小小的数不胜数的清虚宫,负了百姓,拿什么乱世逐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