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依旧是一片寂静,即墨渊看向希奈的目光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希奈知道,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是......
这种事,自己也没办法帮忙。
他们终究是父子,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们终究是亲的。
他们之间终究是连着骨血的。
自己一个外人,也管不来那么多。
所以,希奈垂下了眸子,根本就不接即墨渊的眼神。
见希奈不理自己,即墨渊只能默默的收回眼神,随后才目光审视的看向对面。
“说说吧,怎么被关的?”
即墨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他以为自己被抛弃,被嫌弃,被所有人排挤。
所以他恨,恨这个皇室,恨皇帝,恨所有姓即墨的,包括自己。
可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别人做的,这是复仇。
以前对自己视而不见,处处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那个人,是假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了目标,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
他与奈奈说,还有许多疑团没有解开,可是......
那些疑团并不重要,这一切,都过去了,知不知道原因,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可,他还是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
“渊儿......”皇帝欲言又止,在接触到即墨渊那毫无感情的眼神时,他只觉心口一紧,慌忙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现在的他,哪里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就仿佛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在等待着死亡宣判落下的那一刻。
寝殿再次陷入寂静,希奈在心里与小七分析皇帝的身体状况,也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即墨渊依旧是面无表情,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似乎愈发的显得不耐。
皇帝也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当时,你母妃刚怀上你不久,应该......”
说着,皇帝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继续道:“应该是五个月的时候,国师便找到我,说你不详,让我杀了你,我不信,也不肯,将他赶走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对他发火,并且生出了要杀了他的念头,因为......我怕他将这个事宣扬出去,对你与你母妃不利。”
“可是......我还没动手,他却先动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买通了我身边的余公公,在你母妃临近生产之际,趁我不备,在我的茶水中下了药。”
“当我醒来,就已经是在那龙椅之下了,我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说着,他面色扭曲,脸上更是老泪纵横,痛苦的用手将自己的头抱住,“我只能......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你母妃,在我面前,死去。”
“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我偏听偏信,我无能,才害了你母妃。”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捶着自己的头。
“渊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用,引狼入室,我就不该活着,我该去陪你母妃的。”
皇帝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跪了下来,即墨渊未动,希奈却是不能当做没看见,忙给身后的千影千肃使了个眼色,俩人连忙将人拽了起来,摁在了椅子上。
“之后呢?”
即墨渊没有半分怜悯,冷漠的问道。
皇帝痛苦的摇了摇头:“之后我睡着的日子,比醒着的日子多,我听着那个冒牌货在大殿之上大放厥词。”
“我听着他以各种罪名,将一个又一个官员贬罚,随后......下面的人越来越多。”
“我不知昼夜,更不知年月,直到月太师也被丢了下来,我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了。”
皇帝仰着头,似乎是想将眼泪憋回去,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眼泪还是顺着脸庞,哗哗直下。
安静了一会,皇帝狠狠的擦去脸上的泪,才继续道:“后来,不知道过去多久,哲宇那孩子也被丢进来了,他进来的时候,已经......”
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户部尚书......”
皇帝一字一句,每说一句,无助的气息便浓了一分。
“好多人啊,后来......就在我崩溃的时候,发现六部的几个人,还活着,也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关于你的消息。”
“在听到你掌握了军权的时候,我好高兴,可是......”
“后来,我听到了那个冒牌货在叫六部的名字,他竟然将这么多大官,都安排了人顶替。”
皇帝满脸通红,双拳紧握,本就没有多少肉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恨意,光是听着就能知道他有多恨,又有多无奈。
“我听着他们诋毁你,听着他们想法设法的弹劾其他官员,听着那个冒牌货,将那些官员一个又一个的,贬走,抄家,流放,砍头。”
“我......什么都做不了。”
“渊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皇帝痛苦的将头死死顶在自己的膝盖上,背脊剧烈的抽动着,久久无法平复。
希奈看着接近崩溃的皇帝,眉心狠狠的拢了拢,转头看向依旧没什么波动的即墨渊:“渊,让他睡一会吧。”
“嗯。”即墨渊点头,垂下眸子并未看希奈,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希奈无声叹气,拿出镇定剂走近皇帝,直接拉过皇帝的手,在臂弯处给他注射了。
没多久,皇帝便睡着了,希奈示意千影千肃将他扶回床上躺着,才起身来到即墨渊身边,蹲在他腿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久久无言。
皇帝,无疑是失败的。
可是......
皇帝也是人啊,不是神。
在自己最爱的人即将生产之际,被有心人算计,被囚禁二十多年,他又能如何呢?
而最难受的,是即墨渊。
他恨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告诉他,这个人并没有对不起他,反而曾试图保护他......
他又该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