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她的脸,她似乎很怕冷,裹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
“这是从大城市来的记者,名叫……”
介绍的人又问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开口回答他,声音很好听,带着特别的吸引力。就好像拉巴他姥姥家放的磁带一样,真迷人。
“她叫阿茹娜。”
拉巴点了点头,那介绍人又继续说道:“阿茹娜是来了解做采访的,过几天的比赛,她会去看,到时候会拍照片,这几天她就住在你们家。”
阿妈领着阿茹娜进了蒙古包。
介绍人笑呵呵的看着他,拉巴极少有害羞的时候,今天他算见到了。
“拉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表现啊!你要是拿了冠军她一定会单独给你做采访的,到时候还会上电视,上报纸,那你可就是名人啦!”
他阿爸在旁边听着这话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哈,名人!名人!”
阿爸极为自豪的说道:“我们拉巴不用那些,他已经是草原上的名人了,他,骑马,射箭,样样都是强项!”
要是往常阿爸这样夸赞他,他一定脱了外套,在草原上撒欢似的跑几圈,再抱了小羊羔在草原上打滚,可今天,他收敛了,因为阿茹娜正掀开帘子看着他们。
她手里拿着一台相机。
“你叫什么名字?”
他惊讶,她的蒙古语说的很好,很流畅,配着她自然的表情,就像初融的雪山一般令人心动。
“拉巴,燃旺拉巴。”
“自由的风?”她笑了笑,“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着记者拍照。
她在对焦中看清楚他的表情,这个人怎么像头小马驹似的,如此羞涩胆小,“拉巴,你别紧张,放松一点。”
拉巴表示很难,尤其是在阿茹娜的面前。
饭后拉巴和阿茹娜在蒙古包附近散步。
“你想骑马吗?”
阿茹娜将凌乱的发别在耳后,侧过脸看着他,“可以吗?”
“我明天带你去骑马吧,我们家有一匹小马,性子很温顺。”
她轻笑了声,“那作为回报我是不是也该教你点什么?”
“你教我认字吧,汉字。”
“好。”
拉巴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幸福都从他的眼角眉梢洋溢出来。
“我学的第一个汉字是我自己的名字,那个时候我问她,怎么不教我写她的名字?她回答我……”
“拉巴,首先我们要是我们自己,做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
她好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但拉巴不懂。
阿茹娜比拉巴大了九岁多,她就像姐姐一样关照着他。
可拉巴不这样想。
他喜欢她。
可草原贫瘠,风吹雨淋,很是辛苦,他无法开口让她留下。
而对于阿茹娜来说,城市逼仄,人心难测,她不能带走自由的他。
她用红笔在地图上画线,那条线好长,从东边一直蔓延到西边,地图上的一厘米是实际上的一千公里,原来,她从那么远的地方来。
拉巴感叹缘分的奇妙。
阿茹娜同样如此。
比赛当天,她为他加油打气,为他欢呼。
年轻的少年郎啊,在马背上如此潇洒自由,他拉开的弓射出的箭如此的桀骜。
拉巴天生就属于草原,属于马背。
他赢了!
阿茹娜几乎跳起来为他高声尖叫着,他在草原上吸引着无数姑娘的目光。
而他视线所及之处却是——阿茹娜。
“你要走?”
“嗯,要回去了,采访顺利结束了。”
阿茹娜见他不说话,又补了一句,“我好喜欢这里。”
“那,那你还回来吗?”
她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拉巴故作轻松的说:“那明天我们能去骑马吗?我还想听你读诗。”
“好。”
“今天读这一页好吗?”拉巴骑在马上,将手里的书递给她。
阿茹娜看了看,摇了摇头。
“为什么?”拉巴追问她。
“你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那一页赫然写着“我爱你”。
“我懂!”他有些急了。
“拉巴,我二十八了,我比你大整整十岁,你不要开玩笑。”
“是九岁零三个月!”
拉巴见她要走,忙拉动缰绳,拦住她面前的路,“我说认真的,我从不撒谎。”
“我不骑马了,我,我要下来。”
太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年轻充满生命力的脸庞勾勒的特别俊郎,他翻身下马,有些焦急的看着阿茹娜,他在等待她的回应。
可她说想下来,所以他乖乖的伸出手去。
两手相触碰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炸开了,又砰的一声升上天空。
“拉巴,我也是喜欢你的。”
他将她的手紧握着不肯松,“阿茹娜,我觉得,我拥有了最好看的一朵花。”
阿茹娜看着他,他笑起来真是好看,自带的少年气让她觉得整个人也生机勃勃了起来。
她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拉巴,我喜欢你,是家人一般的。”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阿茹娜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她心里太清楚了,她和拉巴是两条平行线,如果非要相交那么会有很多的“麻烦”,她不是怕麻烦,而是到了她如今的地位和年纪,她不想消耗他的“生命”,他应该在属于他的地方绽放。
她不能以爱之名将他束缚。
“拉巴,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我已经成年了!”他像个孩子似的赌气。
“拉巴,等你什么时候不再把‘我已经成年了’挂在嘴边,你就真的长大的。”
拉巴坐在草原上,拔着脚下的草,风从前面来,将凌乱的草吹向远方。
“拉巴,你明天会来送我吧?”
“嗯。”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而阿茹娜没有继续探究下去。
夜晚,大家聚集在一起为阿茹娜等人送行,吃肉喝酒,唱歌跳舞,整个蒙古包里上一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过年。
而只有拉巴一个人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
他拎了酒坐在远处的小丘后,阿茹娜找了许久才找到他。
“怎么了?大家很想听你唱歌呢。”
“我不会。”他说完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再摇摇那酒壶,已经空荡荡了。
阿茹娜在他身旁坐下,“回去吧,拉巴,你喝醉了。”
他却犹如一头小狼忽而将她扑在身下,他温热的呼吸夹带着浓厚的酒气扑向她。
阿茹娜在他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十分动人的东西。
她亲吻了他。
他回以炽热。
他的泪砸在她的肩头,她的泪滚落在草原。
二人之间的呼吸交缠,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的歌曲。
因为醉酒,他昏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阿茹娜已经走了。
他的枕头下放着一本诗集,那是她手抄给他的。
可……
如果沈七能够看到他,表示他已经不属于人世了。
沈七心里忽然惋惜起来,这样一个少年的死亡,同天上的星星陨落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会成这样?”
他身上的衣裳破损的严重,还沾染着鲜血。
“那天,我和平常一样将放羊……”
阿茹娜走了以后,拉巴每次出门一定会带着她常骑的那匹马。
而这天,那匹叫皎月的马疯了似的往草原尽头狂奔而去。
拉巴惊了,顾不得羊群了,骑上马就追了过去。
那里是绝对不能去的!
有狼群在那附近,很危险!
而,皎月对于拉巴来说,太重要了。
皎月被群狼围住,拉巴拉弓放前,精准有力的击中了其中一只狼。
狼群是群居动物,它们懂得团队协作。
头狼见自己的手下倒下,自然不肯放过拉巴。
那是一场极为残酷的厮杀。
狼群扑住皎月,咬破了它的动脉,鲜红的血汩汩而下,在它白皙的躯体上异常的刺眼。
拉巴杀红了眼,将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而他也倒在了皎月身上。
起风了,风从东边而来,拉巴不知道东风会不会将他的思念带给阿茹娜,但他已睁不开疲惫的双眼。
心中的执念使得他跨越千山而来。
在神秘图腾的指引下,他来到了沈七的面前。
沈七替他的死不值,但转念一想,如果明看到皎月被围杀而选择自保,掉头就走的话,那也不是拉巴了。
“她也是个记者,那好办多了,查一下今年年初有关内蒙的报道,就能筛选出一大批人,到时候我把照片找过来,你看照片认人这还不简单?”
江昊说着话,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苏雅发的信息。
“江昊,台里有事赶紧回来。”
是一条冷冰冰的语音。
“你有事先去忙。”沈七道。
“等等!”拉巴叫住了他。
“我可以再听一下刚刚那个语音吗?”他指着江昊的手机。
江昊笑了笑,“我跟你说是谁都不可能是苏雅,苏雅就是个万年大冰块,和你形容的阿茹娜美丽大方,风情万种,那根本不一样!”
江昊直接点开了苏雅的朋友圈,这时才发现,她把微信背景图换成了草原,草原上有两匹马,还有一少年的背影。
“她什么时候换的?”
江昊一看个签:他说,他拥有了世上最美的花。
这……
“是苏雅?”江昊看着沈七,“这么容易的吗?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