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不靠近梦境中的那个竹林,会如何?
古安晓思索入神,已然忘了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听见屋外的谈话声与脚步声渐近,才回过神来。
门外古安晓的父亲古值边走着,边对古安晓的母亲吴艺说:“听我们书院的院长程先生说,下月中旬书院要举办新一届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后,在乡考中考得前三的学子会被推荐到有名的书院继续求学,当然,家境宽裕的也可以自行去找更有名气的书院,让孩子继续念书;家境一般的可以让孩子去程先生推荐的鹿山书院或者东山书院;家境贫寒的,则选择在家务农或者寻找机会经商。”
“你在村里的书院教闲书,俸银无几,我们是没那条件去找更有名气的书院了,就直接把孩子送去鹿山书院吧。鹿山书院那边离亲戚家比较近,便于照顾。不过,你说,有必要把安晓送去书院继续念书吗?村里许多女娃都不会继续念书了,只需要识得一些字,会算数就够了。安晓即使念再多的书,到了一定的年纪总会要嫁出去的。我们花费这么多精力......”
吴艺的话未说完,就被古值的话打断:“小声些,免得被孩子听见。还是,让安晓继续念书吧,只有她念得进去。她比她兄长好,她兄长古安笃念了也是白念。”
吴艺一向说话嗓门大,声音很粗。她的声音还是从门缝中传到古安晓的耳朵里,让古安晓心中燃起些许不平的怒火。新帝颁布新政后,宣扬男女平等,怎么在这离京城如此近的地方,人们的观念还是偏向重男轻女呢!
等到吴艺进门问古安晓身体有没有好些的时候,古安晓躺在床上,故意面朝墙壁一侧蜷着身子,没回一句话。
吴艺见古安晓不肯回话,只好去叫古值过来询问。
“安晓,肚子还疼吗?”古值关切地问道,尽管心头有许多想说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古值不善于表达,书院里的其他教书先生经常说古值是书呆子,书读多了人学傻了,幸好教的是学生学算数,要是教学生咬文嚼字,那可就麻烦了。
古值说完,就一直站在古安晓的床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古安晓想了会儿,还是回答道:“现在好多了,不用担心。对了,我问你件事,你有重复做过相同的一个梦吗?”
古安晓从没在古值面前喊过“爹”这样的称呼,毕竟古安晓出生不久便被抱出去抚养,现在回到这个家不久,对这个家的人有所疏离,说话间没有称呼,古值也习惯了。
古值被古安晓突然这么一问,竟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答道:“重复做相同的一个梦?我们做的梦都是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现实中应该不会有人会重复做相同的一个梦的,反正我没重复做过相同的一个梦。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要是说,我重复做过相同的一个梦,而且在梦境中一次次死去,你相信吗?”
“开什么玩笑,好好的怎么会梦到自己死去!可能是最近临近乡考,你精神过于紧张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梦到自己死去。别害怕,你要放轻松,心态要平稳,不管你考得好不好都是要继续去其他书院继续求学的,在哪里求学都一样,到头来主要是看自己的造化。”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害怕考试,没有紧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最近一次次梦到自己在梦境中,死在村里那座桥旁边的竹林里了......”
古安晓越是解释,古值越发觉得这孩子在胡言乱语了,心想:这孩子莫不是在装病吧,估计是想装病说胡话来逃避乡考吧,先不管她,看看她耍什么心眼。
“这样啊,那你今天啥也不用做,就在家好好休息,晚上提前睡,看看是否还会重复做你讲的那个噩梦,明天再告诉我哈......”古值连哄带骗地说了几句后便走出古安晓的房间了。
古安晓从古值闪烁的眼神中读出他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个梦或许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的吧。这种不被相信的无力感充满古安晓的全身。
古安晓继续瘫睡在床上,两眼看着屋顶那发黑的房梁柱,便开始发起呆来。
古安晓心想,既然没人相信她的梦境,那以后都没必要说梦境了。梦境中,自己一次次在竹林深处被刺死,如果自己一直不靠近让自己死亡的那个竹林,是不是就可以走出循环?
目前,好像也只有这种办法了。不管了,先试试吧。
接下来是要规避靠近竹林的办法。
每天上午古安晓都要去书院,自己居住的地方位于一山腰处,而书院在家门前对面的另一山腰处。去对面的那座山就必须得过一座石桥,过了这座石桥就必须得穿过梦境中常出现的那片竹林。
如果不从这座石桥经过,那么就得从家门口出发,一直向山脚下走,走到山底,越过一河沟,到了对面一座山的山脚处,再往上继续走。这样一来,一下就把从家到书院的路程拉长了,很是不便。
每天下午回到家,吃完饭后,古安晓必须得赶着一群羊经过石桥到书院所在的那座山顶处放养。只有书院所在的那座山的顶上有许多荒地,适合放牧,其他地方都被村庄里的人种植着农作物,不适宜放牧。
同样的,如果不经过村里那座石桥,得绕很远的路。
思来想去,要是不经过石桥这条路,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啊。不过,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先试试绕路吧。
第二天,古安晓绕着路小跑着去的书院,比以往多花了半个时辰,到达书院时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和耳被血液充得通红。下午,古安晓没有选择赶着羊群出去放牧,而是选择背着背篓绕着路去割青草喂养羊群,几趟下来累得半死。
晚上,古安晓拖着疲乏的躯体躺进被窝,心想着,希望今晚做梦,不会再梦到自己死在竹林中了,接着便睡意深深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古安晓已在鹿山书院念书,寄住在姑父家。这天,古安晓的书本离奇丢失,在课堂上被先生发现没带书本,于是先生便罚古安晓站了一个时辰,并且还需要在课结束后打扫干净书院的“诵书”长廊。
古安晓拿着扫帚便走向书院的“诵书”长廊,准备将这个长约百米的曲折长廊通道打扫一番。
长廊两边种着排排斑竹,地面上零星散布着竹叶。有些叶片在水渍的浸润下,与地面贴得十分紧,需要古安晓十分用力地挥动扫帚才能清扫干净。
正扫到一半时,迎面走来三位少年,眼神直直地打在古安晓的身上,让古安晓好生不自在。正当古安晓要开口说话时,站在中间的那位少年一手拿着一把折纸扇,一手搭在左侧少年的肩,用着盛气凌人的口吻说道:“古安晓,打扫很累吧?需要求我帮你打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