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玉淑仪和闵宝林之间比乔岱想象中的还要陌生。
“那姐姐你与闵宝林又是怎么回事?”乔岱问。
玉淑仪沉默了,玉茗便顺势接过话头,道:
“主子本与闵宝林没什么情分,虽说是血缘上的表姐妹,但终归没见过见过几面,后来宝林进了宫,阴差阳错替主子挨了一回痛,两人这才有了联络。”
闵宝林从小是被养在农户家中,虽说长的一副好相貌,但浑身都是在农村养出的习惯和乡野气息,与世家小姐实在相去甚远。
闵宝林被接回闵家后,已记不清遭受了多少人的明嘲暗讽与白眼,都说她上不得台面,还不如之前那个花楼来的假小姐,丢了老爷夫人的脸。
别说下人们,就连当时的闵夫人都觉得有些丢人,玉淑仪虽说并不介意这位表妹的过往,但总见她唯唯诺诺、脑袋空空的模样便来气,抹不开脸与之交好。
闵宝林心知对方瞧不上自己,也没有上前高攀,二人在后宫便如同陌生人,互不问候。
两人关系的转折是在一次聚会上。
“那时宫里还在世的容太妃养了只猫,平日里乖巧的很,谁知聚会那次突然就朝主子扑了过来,凶得很,好在闵宝林反应及时,替主子挡住了,主子这才没受伤。”
“不过闵宝林却是被那只猫抓伤了脸,给众人急慌了,主子便连忙请了御医,开了上好的伤药,这才能保闵宝林的的脸恢复如初。”玉茗说。
当时她还觉得闵宝林是为了攀附主子才有此行动,玉淑仪当时也是这样以为,送了谢礼之后便打算与对方划清界限。
可后来几年也没见对方主动上来,玉淑仪这才缓了疑心。
后来听说的消息少了,玉淑仪难免有些不放心,派人下去打探才知道那人果然蠢笨的很,竟天天被宫中主位欺辱,连下人都敢明着抱怨。
闵宝林本就是个木讷温吞的,经此一遭,越来越自卑,彻底封闭了起来。
玉淑仪无奈道:“我这几日本是想带着她,可谁知这人还不上道,让妹妹你见笑了。”
玉淑仪不承认自己是可怜对方,又恨其不争,但私心里还是希望闵宝林不出事的。
乔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玉淑仪是想给闵宝林撑腰,奈何闵宝林心思敏感,反倒不敢与玉淑仪亲近了。
玉淑仪抿了口茶,见乔岱不再问,话锋一转,问道:“先不说她的事了,妹妹今天怎么亲自上我这儿来了?”
乔岱怀了身子之后便很少走动了,大多时候也是玉淑仪亲自上门。
乔岱看了眼四周侍奉得宫人,眼含犹豫,玉淑仪瞬间明白,让人全退了下去,并让玉茗和惜月到门外守着。
“什么事,这么慎重?”玉淑仪敛容道。
乔岱垂着的如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倒也不是大事,只是听说姐姐在后宫待得时间长,消息灵通,想来问些从前的人事。”
玉淑仪看了她一眼,迟疑道:“你要问的是淑德二妃,还是皇后?”
乔岱黛眉轻挑,无奈地笑了笑,“果然瞒不过姐姐,我是想来问问姐姐,你对这三人的观感如何。”
尤其是皇后的。
玉淑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乔岱这才缓声解释道:“姐姐你知道的,我初来乍到,人缘浅薄,如今怀了孕,实在是放心不下······”
话未尽,玉淑仪已经了然。
乔岱是怕有人对她下手,毕竟有林才人下场在先。
“这三人皆是在陛下东宫时便此后在旁的,淑妃我先前也与你说过,对身边的人向来不错,德妃行事成稳,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倚重的人,平日里中规中矩,待人和气,在众妃中的威望仅次于皇后娘娘。”
玉淑仪一一道起她对这几人的印象。
“至于皇后娘娘······”提起这位的名号,玉淑仪刻意将声音压低下来,“皇后娘娘的名声你还不知?陛下待皇后娘娘向来敬重,谁敢不敬?”
皇后的名声自是极好的,从嫁进东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要成为贤妻良母,端庄得体的一国之母。
乔岱温声询问:“可几位娘娘入宫后怎么都未有子嗣?”
众人只知道淑妃早年流产后伤了身子,后来无法生育,可陛下若是敬重皇后,这么多年来皇后又为何只育有一女?
莫非皇后并不想生出个嫡皇子?
乔岱猜她一定是想的。
不然当时如何会那般紧张林才人的生产情况,而林才人在小皇子夭折后也走了。
大朝的嫡长子是被萧妃生下,皇后多年又无所出,前朝早就有诸多微词,他们不能怪皇帝,自然就责怪道身为女人的皇后身上,只不过都被李政挡了下来了而已。
玉淑仪神色一顿,紧皱着眉,正色道:“你不是都猜到了?”
玉淑仪瞅了乔岱的腹部几眼,犹豫几秒还是道:“我并不知晓全部,只知道当年的传言乃故意为之,淑妃流产后是不想生。”
她点到为止,剩下的全凭乔岱自己琢磨了。
乔岱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暗如深,“今日多谢姐姐了。”
······
乔岱自出了丰乐宫后便一直神情凝重、心不在焉的,惜月憋着心底的困惑,打算等回去再问。
刚回到揽月阁周福就迎了上来。
“主子。”
“芙儿那边如何了?”
“目前一切都好,只是她被吓着了。”毕竟他们抓不到那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再对芙儿出手。
乔岱顿了顿说:“那陈御女是什么情况?”
周福道:“陈御女是三年前入宫,出生兖州,外家是兰陵风氏,只是后来落寞了便举家搬到兖州,陈大人在兖州任四品官职。”
乔岱惊讶:“兰陵风氏?那可是有名的氏族。”
可惜上任家主荒唐,人心四散,落寞了。
“奴才听说太后娘娘不喜氏族女,陈御女这几年来不争不抢,平日只带着人看书品茗,偶尔和其他几个主子聚聚说说话,众人对这位主子的印象平淡,奴才没能多打听出些什么。”
“主子接下来要如何帮芙儿?”周福抬眼,小心翼翼地问。
乔岱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眉眼间疲态尽显。
“容我想想。”她低声道。
周福见她疲惫,担心她忧思过度,止住话头,欠身告退了。
乔岱一直在想玉淑仪话中的意思。
众人都说淑妃流产伤身后,子嗣艰难,就连靖远侯府也是如此认为,一个注定生不出子嗣的后妃,众妃自然乐见其成。
可玉淑仪话中的意思和她猜的大差不差。
传言有误,淑妃并非不能怀而是不想怀,再加之淑妃这么多年来确实不曾怀上,那说明陛下定是知情的,至于为什么对外说的是不能怀,乔岱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那位怀不上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皇后。
一国之母不能再孕育子嗣,传出去必定风波大起,有损皇室颜面,而淑妃既然不想生,那便以淑妃作抵,对外宣传是淑妃不能生育,皇后只是身体欠佳,反正后宫子嗣本来就极少,众人都觉得是陛下勤政爱民,朝臣自然不好多加指责。
乔岱回想起自己在追问淑妃为何不想生时,玉淑仪那古怪的神色,以及最后吐出三个字的口型。
心上人。
乔岱眼皮跳了跳。
小时见嫡姐与太子殿下相谈甚欢,她还以为嫡姐对陛下早已芳心暗许,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一对是郎才女貌,难得登对。
如今想来,往日的疑点一一浮现。
先帝在时靖远侯府地位不低,淑妃又是性情高傲的才女,如何乐意以嫡女身份给太子殿下做侧妃?
恐怕这便是淑妃与侯府生出嫌隙的其中缘由之一。
淑妃若真是有了心上人,这人又会是谁呢······
乔岱低着头,凝着眉,心绪烦乱。
突然,她感到一只手从身后探来,堂而皇之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耳朵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乔岱身子一抖,吓了一跳。
连忙转身,却见男人俯着身,含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乔岱又惊又喜:“陛下,您何时来的,怎么没找人通报一声?”
李政勾着嘴角坐在乔岱身边,揶揄道:“这话该朕问你,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朕进来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到。”
乔岱的脸霎时漫上一层薄红,讷讷道:“没、没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