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几日,乔岱背后的伤口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新肉尚未长好,看上去仍有些骇人。
她不必去请安,专心养伤,余下的日子皆是闲着,颇有些无趣。
这几日来陛下都未进后宫,但遣人来问过自己的伤势,还算是关心。
小院中,惜竹端着已切好的果盘正朝屋内去,行至堂阶下,余光却瞥见一群人正信步走来。
惜竹停住,微微侧身去看,后边的人三五成群,许是宫妃,前边带路的则是小福子。
小福子见到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转身朝着几人恭声道:
“容几位主子先在此处等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为首的女子微微颔首,轻声细语:“有劳。”
周福走到远处的惜竹旁边,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小心解释:“惜竹姐姐,这几位是丽才人、谢才人和裴宝林,说是来给主子探病的。”
惜竹往那边瞧了几眼,正好对上高婳的视线,高婳微笑着朝她颔首,看着温和有礼。
难怪惜竹觉得她有些眼熟,原来是许久不曾见过的丽才人,后边两位她未曾见过,但听主子说过,是秀女时同屋的人。
惜竹点点头,低声道:“你且等着,我进去禀告娘娘。”
周福应下,看着惜竹进去。
不过一会儿惜竹又出来了,这回她直接走到高婳三人身边行了一礼,“三位主子久等了,我家娘娘请三位主子进去。”
说罢朝右上侧靠了靠,做了个请的姿势。
“劳烦这位姑娘了。”高婳笑笑说。
身后的谢之瑶和裴敏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三人跟着惜竹进去,一眼便瞧见了侧靠在榻上的乔岱,指尖拈着一枚果肉莹润饱满的葡萄送入唇中。
身边的侍女在一旁仔细地为盘中的葡萄剥皮,再放进一旁干净的白瓷盘中。
乔岱见到她们三人立马就笑了,如昙花绽放,“三位妹妹快坐,我这伤没好起不来,招待不周,三位妹妹见谅。”
高婳上前,她知道礼数不可废,更何况乔岱如今的身份与她们有如云泥之别。
她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恭敬地朝着乔岱行了一礼,“见过姝嫔娘娘。”
身后两人跟着行礼。
高婳一直笑着,她稠丽的容颜加上一股书香气质,整个人蒙着一层朦胧的美感。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中秋宴上高婳为陛下献舞,之后便再未听说过什么消息。
再看看她身后的两人,倒是与在元秀宫时变化不大,只是见到乔岱看过来的视线时明显有些拘谨和局促。
谢之瑶封了才人,裴敏月则是封了宝林,作为新人来说这样的位分已是不错,但有了同批的高婳甚至是乔岱做对比,便不够入眼了。
高婳最初风头不小,伺候过陛下几次,但谢之瑶和裴敏月入宫后再没见过皇帝,更提不上侍寝。
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毕竟皇帝只有一个,后妃却有将近百人,多得是被皇帝遗忘的后妃,若是不做点什么想想办法,只怕一辈子见不到陛下也是有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耗尽办法也要找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原因。
乔岱虚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来,笑说:“哪用行这些虚礼,快起来吧。”
说罢示意一旁侍候的惜月,自己想要直起来点,惜月会意立马上前扶了扶她。
伤口虽不痛了,她动作时还得小心着,以免撕裂伤口。
等三人落座,高婳又主动开了口。
她垂了垂眼,面上有些难过,又有些愧疚:
“听说姐姐受了伤,我们三个心里担心着,商量了一下今日便一同来看看姐姐。不知姐姐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乔岱笑了笑,说:“多谢妹妹们挂心。已经请御医看过了,再养一久便无碍了,本也不是多重的伤。”
这时候谢之瑶开口了。
她脸上挂着恬静的笑,仿佛还跟几人在霜华阁中一样:
“听说乔姐姐是为护住林才人才受的伤?还有人说姐姐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为了救林才人却硬生生扛了下来······妹妹真是敬佩姐姐的勇气。”
说起这件事情,在后宫中都广有流传。
乔岱倒是未曾宣扬,但陛下大张旗鼓地升了她的位分,还说她护住皇嗣有功,理应奖赏。
众妃心中好奇,不免就要多多打听。
四方打听下来,谢之瑶的这个说法最多。
倒并非乔岱心地善良见不得一个孕妇受伤,只不过当时她与林才人离得近,对方大庭广众之下朝她栽来,她若退开了,倘若林才人及腹中皇嗣出了事,她铁定要受到牵连。
倒不如出手帮一帮,不管护住与否,总能落得个救人的名头。
总之还不至于被无端追究。
“林才人毕竟怀着龙嗣,我护着她也是应该的。”乔岱眉眼笑着,语气却有些淡。
谢之瑶原本是想跟她打打关系的,没想到对方只回了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她顿时有些尴尬,抿了抿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
高婳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笑了笑,侧头朝身后跟着的婢女示意。
婢女点点头,将手上端着的锦盒呈到众人眼前,高婳话锋一转,道:
“不管怎么说姐姐受伤了,是得好好养养。我们姐妹几个也没法做什么,今日都带了点东西来,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希望姐姐收下。”
乔岱受伤的事情她三人早就听说了,不过来看乔岱的想法是在听到她晋升姝嫔时才提议的。
高婳将木质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几个或青或白的瓷瓶。
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药膏,是我们那儿的名医所制,对美容祛疤很是有效,姐姐若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
高婳她娘此前便最是在意她的容貌,她娘有些人脉,从四处搜刮了好些美颜养容的药膏药丸,高婳也是自小用到大。
姣好的容貌更是后宫生存的本钱之一,高婳将这些药膏带到了宫中,每日都好好养着自己的肌肤,这个时候才拿来,又挑了些其他的东西,便约上谢之瑶和裴敏月一起来看乔岱了。
乔岱礼貌性地看了一眼,倒是没准备试。
高婳给的什么根本不重要,这么久以来,除了帝后赏的和玉淑仪给的她才敢用。
乔岱回予清浅的笑容:“高妹妹的心意已是难得,我便收下了,如今天冷了,难为你们还亲自过来看我一眼。”
谢之瑶这时也缓缓开口:“应该的。想当初我四人在霜华阁,也是互相照料、处处体贴,乔姐姐你向来照顾我们三人。”
“如今姐姐受伤了,我们不能做什么,本就心中愧疚。这几日我亲自给姐姐你抄了本佛经,希望姐姐你能早日康复。”
这话说完,乔岱不禁挑了挑眉,连高婳都讶异地望向谢之瑶。
她三人来之前并未透露过自己所带的礼品为何。
高婳送的是治疗外伤的膏药,但动脑子也知道乔岱并不缺这些,相比之下,谢之遥送的倒是别致。
亲自抄写一份佛经,说来也是一番心意。
谢之瑶早年在府上,常听她母亲的教诲,而母亲又素来孝顺祖母,祖母上了年纪后身子不好,母亲便日日为祖母抄诵佛经,上香拜佛,希望祖母福泽长寿。
耳濡目染之下,谢之瑶对这些也有了解,尽心抄了本不长不短的佛经。对女儿家来说,她的字是练的极好的,赏心悦目,十分拿得出手。
乔岱抿唇,笑了笑说:“两位妹妹有心了。”
只是她心中却无半分感动,甚至有些怪异之感。
她是受了外伤,病的也并非那般严重。且在她印象中,抄送佛经这种事情往往是小辈对长辈做的。
对同辈之间如此,难免有些怪异。
两人都送了心意,自然要把眼视线放到一直沉默的裴敏月身上。
裴敏月素来沉默、内敛,有时候安静得能让旁人忘了她的存在。
众人都说,若不是靠着家世,且裴敏月的兄长乃是陛下看重的朝臣新贵,以裴敏月这般木讷、无趣的性子,又怎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裴敏月自然感受得到众人的视线齐聚在自己身上。她勉强扬起一抹笑,乍看笑容还有些甜。
她扭头看了身后的婢女一眼,婢女上前,拿出一个锦盒。她自然也备了礼物。
她大方地将锦盒打开,里边尽是一些香囊,甫一打开,各类的香料味道扑鼻而来,离得近的高婳和谢之遥险些被呛。
裴敏月抿了抿唇,垂着眼,有些局促。
她道:“我不如两位姐姐有那么多东西能拿得出手,这里是一些香料。”
她顿了顿,“之前在霜华阁时听乔姐姐你提到过,对调香有些兴趣,身边还有个擅长调香的婢女,姐姐可拿这些香料自己试试。”
“若是不方便,我身边也有人调得一手好香,也可让她调好我再给姐姐你送来。”
裴敏月轻声细语,话中带着点小心翼翼,时刻以乔岱的想法为主。
乔岱和另一侧的惜竹对视一眼,眼底浮现一抹讶异。
那会调香的婢女正是惜竹,那日聊起各自平日在府里的喜好,她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裴敏月还记着。
看裴敏月面上还有点难掩的忐忑,似乎是怕自己拒绝,乔岱顿时又不知说什么了。
她眸光一掠,高婳和谢之瑶的面上似有些不好。
她谢过裴敏月,将礼物收下了,正欲说些什么不料被进来的人打断。
她抬眼,“什么事?”
巧云看了眼座位上的高婳三人,神飘忽,犹豫地上前对乔岱附耳,低声道:
“娘娘,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