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接着说:
“你们若是不服气,那就自己拿出实力来,等什么时候有那个底气了再来质疑我的决定。”
听到这句话,小辈中周行最为心虚,他身为周家长孙本是最有资格继承周家的,偏偏和他爹养成了一个德行,整日只知吃喝嫖赌,一事无成。
其余小辈们当然也不敢说什么,周燕青温柔似水,平日里待他们极好,更何况在场的人当中就属周清淮和周锦最有出息,其他人哪敢质疑。
“事情就这么定了。”老太太欣慰地看向周燕青,“青儿,周家交给你为娘放心,就是以后要辛苦你了。”
周燕青难过地摇摇头,“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守护好周家,绝不会让您和父亲的心血白费。”
她不想和弟弟们争,可母亲为了他们吃尽苦头,拼尽半生才给了他们现在的生活,若是连母亲最后的心愿都不能完成,她又有何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周启文两兄弟颓败地看着老太太,知道事已成局无法再改。
“事情我都交代老周办好了。”老太太说,“你们都出去吧,恒儿留下来。”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乔恒,乔恒波澜不惊,上前接替周燕青的位置,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转身走了。
只剩下老太太和乔恒两人,屋内顿时变得清冷起来。
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疲态,乔恒强行憋住酸涩的双眼,不让泪水流出,却还是止不住发红的眼眶。
“祖母······”
“傻孩子,可千万别哭。”
老太太温柔地笑着,“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临走前能见到你已经是老天对我的恩赐了。”
“我没能教好你母亲,也没能帮上你和岱儿,是祖母对不起你们。”
三娘去世后她日日以泪洗面,一再后悔当初没能拦住三娘给靖远侯做妾,却忘了侯府中还有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她对两个孩子既愧疚又害怕,她不敢面对他们,内心的矛盾挣扎与对靖远侯府畏惧让她刻意忘却两个孩子的存在,再没有去看过他们一眼。
如今她朽之将折,这个孩子却能不远万里前来见她,她内心感动、欣喜,也厌恶自己的懦弱。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更不是一个好祖母。
“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娘的错。”乔恒低眉道,“人生无常,祖母您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平心而论,他的生活跟阿姐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就算是为了不让阿姐失望,哪怕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他也愿意。
为什么自己是庶子,生来就低人一头,为什么自己生来便没了娘,亲生父亲对自己也浑不在意,甚至连他至亲的姐姐也被夺走······
他怨过,也恨过。
可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人生不会因为你的抱怨就会变好,也不会因你的痛恨而停止。
既然侯府不重视他,那他就努力学习,考取功名,让侯府不再小觑、无视自己。
他能理解祖母的选择和顾虑,若是有一天自己走入绝境,他亦不会抱怨旁人的冷眼漠视,只会恨自己能力尚小。
因此他不恨祖母,也没那个资格。
从前之事已过,他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一切凭自己。
“好,那就好,你不怨祖母,祖母高兴。”老太太笑得泪花闪现,“祖母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了,也能开开心心地去见你祖父了。”
老太太看着他清俊的眉眼,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三娘的影子,她还像以前一样喜欢靠在自己肩头撒娇,老爷就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们笑。
可惜,梦终归是梦,这样的梦再也不能做第二遍了。
老爷啊老爷,妾身让你等太久了,这就寻你来了。
乔恒一瞬不瞬地盯着老人,她握着自己的手逐渐放松,躺在床上的老人目光涣散,嘴角却勾着温柔的笑。
很快,老人那双慈和的双眼轻轻合上,手无力地垂下,嘴角的笑容宛如少女般恬静,却不再有气息。
那一瞬,他的心头涌上巨大的悲悸,他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撒落一地忧伤。
“祖母!祖母······”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疯狂奔涌,捂起脸痛哭。
一直守在屋外的周燕青等人听到他的悲嚎,心下悸动,猛地推开门冲到床前。
却见床榻上的老人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
周燕青僵硬地上前摇了摇她的身子,低低地唤着,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阿娘,阿娘······阿娘你醒醒呀······”
可任凭她再怎么摇晃,娘亲不会再有任何回应,那双眼睛再也不会专注地看着她,不会哄着自己吃饭。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温柔端庄的周家大小姐其实很怕黑,夜夜都会缠着母亲哄哄自己才肯入睡。
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泻出来,模糊了周燕青的视线,掉落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老太太的衣领上。
她趴在老太太的身体上,两手捂着耳朵,双肩一抖一抖的痛哭个不停。
就像小时候受到了委屈,她就躲进娘亲怀里要安慰一样。
跟进来的小辈们也哭个不停,纷纷低声唤着老人,许多婆子丫鬟们也不禁掩面哭泣。
·······
这一天,周家老太太走了。
乔恒看到过去几日欢声笑语的地方,现在都被一块块白布遮起。
人们披麻戴孝在周府里穿行,看上去十分忙碌,却没人敢多讲一句话。
老太太行商一辈子,走马观花,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花样新鲜的奇珍异宝,却十分念旧。
她早就叮嘱好后事,让人将从前老爷赠予她的几样小玩物做陪葬,其余的一概不要。
周燕青为老太太处理好后事,紧接着便得去处理家业移交之事,而乔恒也抽空去看了老太太留给他的那几个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