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岱垂眸,这是她头一次在宫内过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却只能和一堆陌生人挤在一块儿。
往后经年怕也是如此,何其可悲。
惜竹将人扶到梳妆台边坐下,看出她心绪不佳,温柔地拍拍乔岱的手背:“主子是在想恒少爷。”
乔岱郁郁点头,叹气道:“我尚有你二人作陪,可阿恒······”
“那侯府就是个破烂地儿,人不亲人,家不成家,如今我们都不在,阿恒一人恐怕更加孤寂。可怜他小小年纪,要受这般的苦。”
中秋之夜,又多一个泪眼思亲的人。
“主子你好好的,便是对少爷最大的宽慰了。”
惜竹也是心疼,不过她觉得二少爷如今的境遇已是极好,倒是自家主子,小时候就过得不顺,长大了还得在这后宫中如履薄冰,蹉跎时光。
要论吃苦,她的小姐也不遑多让。
······
一过早膳,惜月就兴冲冲地开始整理乔岱的行头。
照皇帝给她选的,一袭深竹月色宫装,外罩浅藕荷色绞纱,发间一只精致的银白蝴蝶步遥,一支白玉扇形簪,身姿盈盈,清媚无双。
揽月阁上上下下一一惊叹,根本挪不开眼。
“奴婢要是娶了主子,肯定天天当神女供起来。”巧云笑说。
惜月不服,鼓鼓嘴说:“那也是我先娶的主子,哪有你的份,一边儿去吧。”
乔岱坐在椅子上任由惜竹在她脸上施妆,看着她们嬉闹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
巧思在一旁看的双眼发怔,清秀的脸有些惨白,细看眼里还蒙着一层阴郁。
乔岱注意到,见她神色不对,问:“巧思?今日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巧思缓缓摇头,嘴角勉强挂起笑,唇色苍白:“多谢主子担心,奴婢无碍,只是昨夜里没睡好,今日有些乏困。”
“那可不行,瞧你这脸色白的,不舒服便要好好养着。”乔岱语气担忧道,“我这不缺人伺候,你快下去歇着吧,若是严重了便找其他人来禀我。”
对方一时哑然,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告退了。
巧云目送巧思的背影,眉头微蹙。
宴会申时开始,揽月阁这边准备齐全之后便要出发,突然周福一脸喜意跑进来禀告。
“全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吩咐人抬了软轿过来请主子过去,主子不必走路了。”
周福因为其他情绪,小脸红红,一口气说完话后便如鹌鹑般缩起脑袋。
乔岱狐疑,随即些许不悦。
后宫三品以上方可抬轿,她区区五品容华本就够不上,可陛下特意恩赐的那就别有意味了。
昨日才侍寝,今日便坐着陛下赐的轿大摇大摆地赴宴,陛下可真是要她把这“宠妃”的名头做实了。
乔岱出门便见那位全公公恭敬地立在一旁,见她来了连忙行礼。
“请容华主子安。”
“公公免礼。”
全公公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虽说得称一声公公,但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年龄不大。
这次赴宴乔岱只带了惜竹和周福,揽月阁就交由惜月和巧云等人看顾。惜竹向来稳重,带着她乔岱心里安心。
她唯不放心的就是巧思,虽不知她到底是哪方的人,但总归心不在自己这儿,这巧思许是有察觉,近日来也安分不少。
全公公这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姝容华,只是遥遥地一瞥便知所传不假,更何况今日乔岱精心打扮一番更为出尘。
全公公心中惊叹,难怪陛下如此上心!
坐软轿确实比自己走路来的舒服,路上乔岱对皇帝的埋怨难得消散了些,只是这会儿日头盛,昨日的疲乏还未消,她人有些昏沉。
乔岱闭上眼,手肘撑在横杆上扶着额角休息。
忽然,她感受到软轿倏地向前一倾,连带着她也跟着晃了晃,紧接着是全公公斥骂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冲撞容华?!”
全公公倒吸一口冷气,转头见乔岱神色无恙才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
全公公凝着眉看向招致这一切的两人。
一主一仆。
二人穿着朴素,此刻宫婢跪在地上告饶,主子则掩在婢女身后,看上去神情恍惚。
全公公讶异,这两人他都没什么印象,但见对方如此打扮想必品阶不高。
“这是怎么了?”乔岱出口询问。
“禀容华,行至此这二人突然从这条小道上窜出,差点撞上,让容华受惊了,奴才有罪。”
后宫中四通八达,小道颇多,软轿刚行至一处转口这两人便慌慌张张冲了出来,还好几个奴才脚刹得及时,没直接撞上。
“荣······容华恕罪!”跪在地上的宫婢急忙出口求饶,“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容华宽恕!”
乔岱看向对方,那宫婢神情惶恐,旁边的主子也是不安地咬着嘴唇,看上去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迷茫又害怕。
乔岱皱眉,她对这人没什么印象,莫不是宫中的老人?
全公公见她皱眉还以为是前面这两人惹姝容华不悦了,况且这般打扮还不知自报家门,等着容华主子责问不成。
那女子眉若细柳,身子袅娜,面容清丽,倒是位佳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也跟着告罪。
“妾宝林越氏,见过姝容华。妾方才急于回宫,一时不察冲撞了容华,妾已知错,还请容华开恩恕罪。”越宝林惶惶不安地开口。
她哪能想到自己会冲撞到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姝容华,想来她们同批进宫,如今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宝林,对方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姝容华了。
瞧她的样子,想必也记不住自己吧。越宝林低头,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惜竹在一旁,灵光一闪,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她就说怎么有些耳熟。
乔岱摆了摆手,冷淡地道:“无碍,退下吧。今后小心些。”
看出对方也不是故意的,乔岱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何况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倘若因为这事耽误了赴宴的路程才是因小失大。
主仆二人连忙道谢,随即赶紧退避到一旁让众人过去。
擦身而过时,惜竹用余光多看了这二人几眼,走远后凑到乔岱耳边轻声说:“主子,这位便是前阵子被陛下破天荒宠幸的那位新人宝林,似乎是地方上来的。”
乔岱了然,难怪自己没印象。
自己当秀女的那些日子,确实没怎么跟地方上来的秀女相处过。倒不是因为瞧不起,只是地方来的秀女和京城的贵女们始终不是一个圈子,本就泾渭分明,难以相处。
不过终归是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另一头,越宝林痴痴地遥望乔岱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片黯然。
婢女看了自家神色莫名的主子几眼,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主子?该回去了。”
越宝林沉默一瞬,低声好似自言自语道:“今日打扮得那般美,是要去参加中秋宴吧······不对,她便是不打扮也是极美的······”
“主子?”
越宝林抬眼,又幽幽地看了一眼早已消失的身影,“真好啊······”
回想起对方的容颜与姿态,是那般漫不经心,自己站在她的身边,便是如同洗脚宫婢一般不起眼,平白就会令人耻笑是自不量力。
真是命好啊,这便是宠妃的底气吧。
“主子,再不回去,娘娘该迁怒了。”宫婢有些着急地扯了扯越宝林的衣袖。
越宝林深深望了一眼对方离去的巷口,神情怅惘,万千思绪最终在转身时化作一声苦笑。
“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