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比较好的是,温久盈消化道出血的情况控制住了。
她来来回回看了一早上手机,都没有江海棠的信息,这让温久盈很不踏实。
蓝桉还在边上说:“真是没想到小野王能为你做到这个程度,我也算是沾了点光了。”
是啊,温久盈也没想到。
棠棠说的来杨城找同学玩,并不是单纯的玩。
她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带着杨城富二代圈子里的人打游戏,融进他们的圈子里,从而暗搓搓地为青芽传媒做宣传。
而她……
她还真的以为,小狐狸就是单纯过来玩的。
甚至于最开始阮软的单,都是因为棠棠的室友。
蓝桉告诉温久盈这件事的本意,是想促进一下她们俩的感情。
为爱付出又瞒着对方什么的,戏码哎,简直不要太浪漫!
可她不知道,此刻的温久盈心中想的是,她怎么能让江海棠做这些。
江海棠的时间该是拿来做她喜欢做的事,而不是为了她出去打交道,去营业,小狐狸并不喜欢交际。
她无法带给江海棠优渥的生活也就罢了,如今却还要拖累她。
蓝桉预想的促进情节不仅没有,反而让温久盈在这段时间压下去的愧疚之心死灰复燃。
比之从前,这份愧疚心里还夹杂了一丝对自己的厌恶。
她该有一份自知之明,不该冒犯她奉若神明的女孩。
可现在,连负责的话她都说不出口。
有什么资格呢。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根本配不上棠棠。
消化道出血带给温久盈的只是片刻黑暗,她进了急诊,受了治疗,总有睁开眼再见光明的时候。
然她心中的黑暗与荒芜却是无边无尽。
江海棠种下的那一抹生机忽然之间像迎来了秋天,多了几分萧瑟的颓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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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蓝桉出去接水的功夫,温久盈拿着手机去楼道给江海棠打了个电话。
江海棠的课表她背得滚瓜烂熟,这个时间段,棠棠应该是下了课在去往市中的路上。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江海棠先开了口:“在做什么,阿盈。”
语气有些平,比起平时少了几分娇,像她生气时疏冷的样子。
温久盈默了一默,“生气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笑,小狐狸的声音愈发悠远起来,“阿盈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我昨晚……”
“你想说,你昨晚太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没有回我的消息,所以我生气,是吗?”
彼时温久盈正拿着手机站在下半级台阶的窗口。
窗口正对着医院的门诊大楼,这个时间人来人往,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估摸是楼下有人在楼道里抽烟,气味飘了上来。
江海棠的声音骤然在通道口响起,像安静夏夜里炸响的一声惊雷,直直落在了温久盈的心尖。
她艰难转身,抬头望向声源处,正正好和江海棠漠然的脸,冷淡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身上穿着的病号服让温久盈连找借口的机会都没有。
“在你眼里,是我好骗,还是我就是一个这么容易生气的人,不回我消息我就能气成这样。”江海棠笑得有些讽刺。
温久盈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可对上江海棠的眸,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是江海棠好骗,也不是她容易生气。
相识这么久,江海棠从没有真正生过气,她的脾气和性格可以用“极端柔软”来形容。
像毫无棱角的云朵,绵绵软软。
这是第一次,温久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小狐狸在生气。
可她无从解释。
她撒了谎,在欺骗她,这是事实。
江海棠早就预料到了温久盈的沉默。
沉默是温久盈的保护色,它保护了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可同时也是刺向江海棠的刀刃。
哪怕这个刀是钝刀,割人的时候也会疼的。
“走吧,回去休息。”江海棠揭过了这个话题。
没有责怪,也没有失望,更没有带着嗔带着恼的来闹她。
少了些活泼,多了几分安静。
温久盈生病难受,江海棠又何尝不是赶了一夜的路。
被隐瞒着,连知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一颗心仿佛被人架在了油锅上,反复煎熬。
两个人的气氛尴尬,又不尴尬。
宋颂知晓她顶头上司进了医院,坐了最早一班动车过来。
温久盈倒了,蓝桉只能接过她手上的活,在杨城久待不了,宋颂来后没多久就匆匆回了靳城。
别看宋颂武馆出身,不动手时,性格却有些温吞, 也难怪当时在学校当体育老师的时候,主课老师们不会向别的体育老师提要求,只找她。
——她看着实在是有些好欺负。
连长相都属于乍一看毫无攻击力的苹果脸,笑起时两侧脸颊还有一对儿深深的酒窝。
她照顾温久盈照顾得体贴又周到。
倒是为江海棠分担了一部分照顾人的活。
“棠棠,你……”温久盈这个院至少还得住一周时间,江海棠还在上课,她每日的忙碌温久盈是看在眼里的。
她已经让江海棠牺牲了假期时间为自己来杨城铺路,又怎么会再让她在杨城留一周时间,荒废学业。
“你明天回去吗?”
江海棠闻言,无声扯了下唇角。
像一抹牵强的笑。
正在边上休息的宋颂察觉气氛不对,默默缩在角落里装空气。
直到江海棠把书放下,从病房里走出去。
老板仍旧沉默。
宋颂抿了下唇,忽然开口:“温总,我是坐今天最早的动车来的。”
温久盈心中有事,反应比平时慢了不少,她抬眸望向宋颂,不知她此言何意。
“我是坐最早的车来的,可我来的时候,江小姐已经在这里了。”
宋颂只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且她来了这边后其实没做什么事,也就是倒点热水什么的,老板还在禁食水的状态,全靠点滴吊命,她没有发挥的空间。
而江海棠去找了医生,申请看了病历,跟医生问了情况,甚至于连帮温久盈简单擦身这样的事她都做了。
静下来的时候也是在看书,完全没见她合眼,一双眼睛里尽是血丝。
宋颂弱弱表明了自己的猜测:“她可能……需要一天休息时间?”
这让宋颂对老板产生了一个“狠心”的印象。
两天时间,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折腾,要赶人也不是这么个赶法,何况江小姐看上去很关心老板。
温久盈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紧,那双攥紧她心脏的手,尖锐的指甲深刺进肉里,疼痛和心慌升起时,寒冷开始蔓延,如同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爬不到高峰,配不上她喜欢的女孩。
江海棠璀璨如骄阳,耀眼夺目,而她不过是被天光照拂的众生之一。
普通人可以拥有太阳吗?
缄默良久。
久到宋颂以为老板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恍惚间又像听到老板的一声呢喃。
像绝望之人在悬崖边缘做出的垂死挣扎。
“是啊,连你都看出来了。”她不想成为带坏江海棠人生的污点。
江海棠属于光明,拥有光明。
她只配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仰望光明,祝福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