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自己那么好的兄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会告诉她答案。
她的容貌成了一切的罪过。
君蓁蓁嫉妒她,所以用尽一切方法去算计他,让她身败名裂,让她所嫁非人。
父亲君弘看中了她的容貌,所以要将她送进宫里,去伺候快要垂死的皇帝。
等到她意外与长乐王世子谢连城传染上了关系之后,君弘又死死的把住这门婚事,想要把她送进长乐王府里。
她即使再不愿意,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谓的亲情,困住了她。
她见过陈氏那一家人,可是她也能看的出来,那一家人的德行,就算是她回去了,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那个时候,她还是不太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所以她退却了,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出于私心她留在了府里。
一步错,步步错,她根本没有反悔的机会。
再后来,她死了。
悔恨和痛楚,让年少她没有勇气根本不敢再看从前的少年一眼。
抬头望向窗外皎白的月色,如她初见他那晚一样,圣洁而高不可攀,记忆中她的少年郎耀眼极了,刺的她整颗心都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第一次见到云景之的时候,是在十二岁。
因为她的容貌,她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只能一个人的去大梵音寺上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碰见了重伤的少年。
本来她是不想救的,她一向谨慎,从来不会求一个无缘无故的陌生人。
可是少年求生的意志很强,拼命抓住了她的衣角。
她看着那一双眼睛,动容了。
她想拥有那一双眼睛,坚定而又永不放弃,这正是她所缺少的,年少的她不够勇敢。
她十分小心地将少年拉进了假山里,将云景之藏了起来。
处理了云景之身上的伤口,又将随身携带的药涂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少年死了。
她喜欢他的眼睛,有生机,不像她的人生枯燥无味,注定在所有人的安排下,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在那里她一直等到了天黑,也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等着少年醒来。。
就这样不知道照顾了他多久,终于等到了少年睁开眼睛。
可是那时天色太黑,她根本没有看清楚少年的容貌,只记得的那一双眼睛。
少年一醒来便要杀她。
直到发现是自己救了他,云景之才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放开。
她十分害怕,躲得他远远的。
他问她的名字她也不敢说一句。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他脑海中的记忆也不再清晰。
只记得的少年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拼命的摇摇头,“我就是随手求你的,你不用感谢我,今日过去,就当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不要来找我。”她当时紧张的语无伦次,就希望少年把她忘了最好。
可是事与愿违,没想到到了最后忘记了是她。
可云景之却记得十分清楚,后来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只告诉那些下人,她是一时走错了路,至于真相,她想把这些隐瞒下去,不想告诉任何一个人。
再然后她回了府,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的玉佩掉了。
她也没有在意,虽然那玉佩是她从小带着的,可是她不喜欢。
幼时这玉佩本来是有一对的,一个给君青梧,一个给她。
可后来君青梧嫌弃它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就全给了她。
她不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所以这对玉佩她没有放在心上。
再一次见到云景之,是在赏花宴上,他和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认错,他就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她一开始是讨厌这个少年的。
太过耀眼夺目,不想打,就像是一只阴沟中的老鼠。
即使表面上装的多么的光鲜亮丽,都掩盖不了它,还是一只老鼠的事实。
可是云景之不一样,少年桀骜不驯,笑起来明朗阳光。
如同冬日里的那一抹太阳,直直的照在她的心里。
少时的她不喜欢这样夺目的人。
可是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都会不由自觉的关注到这个恣意风流的少年。
她以为是少年太过惹眼,与她的心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她看见云景之身边出现贵女心中会难过。
她以为那只是少年慕艾,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忘记。
直到云景之去镇守了北境,她第一次发觉少年居然还离她那么远,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追到少年的脚步。
即使她的名声再好听,也不可能得到少年一丝一毫的关注。
年少的自尊心受挫,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所以她选择了放弃。
可没想到,少年居然是喜欢她的,可是那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失去了清白,在那个时候嫁给谢连城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她不敢在少年停留的地方驻足,她想着,只要她能够忘记这个少年,她可以将自己的日子过的好的。
等年老之时,或许就有了勇气和这个少年说上几句话。
他是个英雄,可是她只是这个世界最为平凡不过的一个女子罢了。
不会在他的生命当中留下半点痕迹。
带着年少时所有的爱恋嫁给了别人,原来是那么的痛苦。
即使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选择,忘记都没有用。
直到她失去了孩子,拖着破旧的身体去了庄子上了却残生。
经历了一场大火,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连翘惨死,她的人生灰暗无光。
直到庄子的隔壁院子搬来了一户人家。
春三月,万物复苏。
记忆中的少年已褪去过往的青涩,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大黎战神云景之。
来到这庄子上修养身心,她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过往尘封的记忆渐渐涌来。
那一刻,她慌乱了,躲在院子里再也不肯出去,就怕碰见那个被刻在心中多年的男子。
“许久不见,君二小姐。”男子坐在墙头,冲她浅浅一笑。
一如当年,云景之会客气而又疏离的唤她君二小姐。
而不是世子妃,谢夫人。
她微微福身,“见过侯爷。”
低头并不敢仔细看着男子。
“经年不见,二小姐比以往沉默了许多。”
“年少时话总是多了些。”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即使深陷泥潭,她也不愿让男子看见她狼狈的一面。
她想那或许是她唯一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再见云景之一面,所幸,她见到了。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
“二小姐还是尽快忘了好。”云景之声音冷淡。
“多谢。”君子姝明白他的意思。
前世的她早已心如死灰,根本不会听进任何人的话。
“君二小姐,喜欢喝酒吗?”男子声音冷冽。
“不喜欢。”她并不想再与云景之过多接触。
“我是你的新邻居,君二小姐若是无事,可以尝尝在下新酿的酒,也许别有一番滋味。”
“好。”她慌乱的移开视线,默默进了屋。
后来在那个庄子上,却是她人生当中活得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没有任何束缚,可以尽情的看四时更迭,天地间唯有她一人,心中却比从前更加安定。
她不见任何人,包括云景之。
有时她的院子里会多些集市上新鲜有趣的玩意,或者是美酒。
等到她查看时,却不见云景之的半点踪迹。
她的住处也没有人来打扰。
隐约间,她能感受到是云景之在暗中相助,只是可惜,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有时一天都要睡上好几个时辰。
新帝即位的那一年,她知道了君朝云的死讯。
人生中出现的所有与她有关联的人都在一一离开。
也该轮到她了。
直到春日桃花开遍燕京,她难得的出了趟门,为即将离世的她摘了最后一株桃花。
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君二小姐。”她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这一次,或许又是幻想。
她的手指微凉,都说人在临死之前是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
可她却感觉到在那一刻有人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给予了片刻温暖。
死前遗憾颇多,郁郁而终。
这是她短暂的一生,就这样在那处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成了她最后的归处。
生来浮萍,死后或许心有所依。
回忆褪去,君子姝的酒劲已过。
“小姐,你没事吧?”
“连翘,我有些头疼。”她声音嘶哑,神色疲倦,仿佛度过了半生。
“奴婢给小姐准备了醒酒汤,小姐快喝了吧?”
连翘将她额间的汗擦干净,小心的喂着君子姝。
喉间得到浸润,“小侯爷呢?”
“走了。”
“昨夜,小姐一直抱着小侯爷不肯撒手,奴婢怎么劝都没有用。”
君子姝手指微微用力,“我有没有胡言乱语?”她有些紧张。
连翘茫然的摇摇头,“没听清,小姐可以问问小侯爷,或许他知道。”
“他走之前可以留下什么话?”
“有。”连翘点点头。
“小侯爷说,小姐忧思过重,他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只要小姐心中所愿皆由心起,他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可她的出现已经让云景之前世一世孤寂,天煞孤星,任何人与沾染上半点关系,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君子姝苦笑,可少年执念太深,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狠心。
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终身镇守边境,所爱皆不得,这才是她最心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