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二人都得到了世间生灵的认可。
二人都被天地法则所选中、可以共同担任天道之位了。
2.
“……”上界的风景很好。
一阵秋风吹起。无数细细碎碎的草木飞屑,在清鲜澄澈的空气里,挥洒飘扬。
而我抱着怀中沉重的躯干,等了许久许久。可过了好半晌,我才终于像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十分刺痛地、猛然惊觉起来:
“他根本…就没有复活的迹象。”
3.
最后一丝复活暮长歌的希望,
消散了。
4.
回忆的思绪飘飘然然,轻慢放浪。它们隔着十数年的窸窣光阴、汹涌澎湃而来,轻轻覆盖在我染遍灰烬尘埃的刺痛心脏上。就像在齐声叹息着,我的无能为力。
恍惚之间,
我依稀想起——那一年,我将怀中那本看不懂的《神异经》,拿到了我的房内。
那时候,我房内坐着一只练字的小娃儿。
小娃娃才那么点大。他四岁左右,身高三尺余。骨架偏小,身形偏瘦,才刚到我的腰间而已。
他手握狼毫,兀自端坐在书案前。
他笔锋遒劲有力。字字句句、满纸满页。在写我的姓氏名字。……他在雪白宣纸之上,洋洋洒洒,写满了“萧”“寒”“心”这三个大字。仿佛要将这三个字永远烙在骨头里,且永不回头。
而我拿着书。
我抱着手、歪着脑袋,杵在他背后。悄悄地瞧着他练字。却被他察觉了。
他不肯给我看他的字。
他说,嫌他自己写得不好看。
“……”我不好强求。
尽管我觉得他写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5.
我转而问道:你看得见《神异经》上的那些奇异字符吗?
令我十分惊喜的是,他说他看得到。甚至不仅看得到,而且,还看得懂。
我疑心自己即将要发现一个大秘密了。我心里欢喜,忙不迭地问道:
“快快快,暮长歌——来,长歌,你来和我说说,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些什么?”
他于是恭声念道:
“这上面写的是一些神话志怪的东西——”
“【‘它’,不可知,】”
“【不可谈。不可触。不可说。】……”
……
暮长歌为我恭声念完了那些神异文字,让我明白了它们的真正含义。
可我当年依旧似懂非懂。
我很不解地问道:“‘它’是啥?是什么东西??”
暮长歌笑:“它不是东西。”
我有亿点点茫然。却看他轻声细语、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更加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那时不明白这些句话的意思。
于是我又问了他好几次。
然而,很奇异的是:不论他怎样跟我反复解释、我都仍旧无法真正理解他的意思。而且也意识不到,“它”原来指的是【天道】。
现如今,
暮长歌终于将我推上了天道之位。
他当年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也终于听得懂了。
“所以,”我抱着怀中沉重的遗骸,黯然心想,“暮长歌早就知道可以有‘两位天道’。但他最终却没有选择这个方法,而是选择了‘弑天’。”
“也对,‘两位天道’的风险太大,……毕竟旧天道不是什么好鸟。”
如今,
我用这个方法,让暮长歌也同样成为了天道。让两位天道同时存在于世间。
……可他为什么不能以此复活。
6.
就在我神游太虚的时候,
天地法则被触发时,所散发出来的那阵耀眼白光——似乎吸引了上界里的各位飞升大能们的注意!
只见晴朗无云的美丽苍穹之中,倏地传来了许许多多爽朗非常的笑声。
笑声泠泠,如雷贯耳。其中蕴含着磅礴厚重的威势、和晦涩深暗的无尽奥妙。……而我似有所觉。
我倏地抬眸,瞧了一眼:
无数道仙气飘飘的浅金色人影,因为被天地法则所惊动,刹那之间,同时出现在了我的跟前!
人影憧憧。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但是,我仍然清晰地察觉得到:他们全都是上界的一方大能!此时此刻,他们都在望着我笑。
我默了片刻。
我刚要起身,朝着他们拱手作揖。可是,我却倏地听见了一个声如洪钟、且熟悉无比的年迈嗓音:
“萧猴儿,好久不见呐。”
“……!”我怔了片刻。
而后,我忙不迭地连声喊到:
“师父!!!”
7.
仑魁和一众上界大能们,围着我直笑。
他们都是活了数百万年的飞升强者。哪怕单论岁数和阅历,也全都称得上是我的长辈。
说实话,我许久没有见到仑魁师父了。
一别经年,此番再次见到仑魁,我心里竟颇有点儿物是人非的难过感受:仑魁当年飞升上界的时候,暮长歌才几岁大。身量也才三尺多。
而现如今,暮长歌都已经二十有三,身高一米九二了。
实在是岁月不饶人。
8.
仑魁和其他的上界先辈们,纷纷地现形了出来。而不再以金身示人。
仑魁蹲身下来。
他年迈可亲的笑容凑到我面前,望着我直笑。他调侃道:“寒心怎么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我好伤心地:“师父……”
“(T ^ T)你能不能救救我老公啊??”
仑魁:“……”
9.
仑魁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他有亿点点吃惊。半晌,我听见他问我:
“你、…”仑魁诧异地,“不逛青楼了?”
“不好女色,改好男色了?”
我哭唧唧地:“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啊不对,师父,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绝对不是因为看脸。……”
仑魁:“……”
10.
仑魁神情极度微妙。端详了我几眼。
片刻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整套珍藏许久的避火图。他清咳了几声,示意在场的其他人给个面子、稍微回避一下。
其他飞升大能们见状,都是哈哈大笑。
然后,他们纷纷暂时匿了身形,以此让我和仑魁可以先单独聊聊。
仑魁于是盘坐下来,与我席地而坐。
他“唰——!”地朝我展开了他手中活色生香的避火图。
所谓避火图,其实就是春宫画。古人将春宫画吊在梁上,认为可以避免失火。所以也叫作避火图。
我哭得鼻子都不通气了。仑魁一边让我看画,一边为我递了条帕子、让我给自己擦擦。
我没什么揩鼻子的心思,自顾自地吸吸鼻腔。心里愈发怀念起暮长歌来:如果这时候他还活着,他一定会亲自给我擦拭、或者干脆一点,我直接拿他当人体纸巾,把眼泪鼻涕全抹他身上都行。呜呜呜……
“……”仑魁愈发微妙地望着我。
他唤了我一声:“寒心?”
我苦哈哈地:“哎。师父叫我何事。”
仑魁冲我晃了晃他手里香艳无比、画满了不同姿势的阴阳调和双修图。然后,他很微妙地:“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苦巴巴地:“在想没人给我擦鼻子。”
“暮长歌要还活着?_?他一定给我擦。”
仑魁:“……”
11.
仑魁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自言自语了几句“不得了了,男大不中留。”“萧寒心居然对此等极品春宫图都没反应了,一心一意只惦念着他那小男朋友了。”“连擦鼻子都还要别人帮,萧猴儿怕是被人娇养养得废了吧”……
我哭得稀里哗啦的。眼皮都肿了。
仑魁无奈地扯扯嘴角。
他很受不了的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又给我来了一脚:“少在老夫面前哭丧。好不容易见我一面,也不晓得带些糕点礼物、绝色美女过来,就晓得惹事咧。”
我愈发难过地嗷嗷大叫:
“踢我做甚!我相好没了还怎么给你带礼物?”
12.
有了仑魁的无奈不耐烦做对比,我越发深切地怀念起了暮长歌的贤良淑德、温柔可爱——
仑魁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跟仑魁比起来,暮长歌简直就是贤妻良母、兰心蕙质、冰清玉洁、窈窕淑女:
“果然,还是自家小媳妇儿对我最好!”
我愈想,便愈发扎心、整个人都只觉得好难过好沧桑。
13.
我止不住地怀念着,怀念着有暮长歌给鞍前马后的那段日子——白日里给我端茶倒水,深夜里给我暖床盖被。
做什么都尽心竭力,
一天到晚嘘寒问暖。
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吃苦耐劳。还天天都要看我脸色行事,生怕一不小心就要被我赶走。……
——呜呜呜,家人们,
这样好蹂躏好欺负好调教的小媳妇儿,
上哪找啊!??
……
仑魁自顾自地摸了摸他白花花的胡须。
他暂时懒得搭理我。而是非常宝贝地、把他的那套极品避火图给收了起来。看那样子,他是打算等回头了,再自己私底下好好地欣赏欣赏。
……然后,他对我好像就完全不感兴趣了。反倒很感兴趣地打量起了暮长歌:
“比起当年,魔种如今确实长开了啊。”
仑魁饶有兴味地,“生得实是俊美。难怪魔种钓得住你。”
14.
仑魁双手搓搓自己的老胡子。
他兴致勃勃地问道:“魔种他——你老公?”
我苦巴巴地:“昂。我老公。”
仑魁直截了当:“谁上谁下?”
我就知道他会问起这个。不由得冲他呜咽了下、当场哽咽起来:“……”
在仑魁十分惊异的目光里,只见我整个人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而后,我只得和他如实说道:
“我——下!”
(╥﹏╥)呜呜呜呜呜……
仑魁大吃一惊:“?!”
他惊了下。整个人都惊了片刻。
而后,他蓦地抚掌大笑:
“萧寒心你也有今天!!”
我:“……”
15.
我不由得声泪俱下:
“仑魁(?д?; )王八蛋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