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着一声幽恨飘渺的惨叫声——
天道,死了。
2.
旧天道已死,新天道已生!
3.
随着它的死去消亡,一股强大而生生不息的力量,倏地注入了我的体内——使我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我身上错落着的斑驳血迹,顷刻消失不见。而周围纯白色的奇妙空间,也片片破碎、羽化消散:
“杀了旧天道,换你萧寒心。”
耳畔依稀回响起了暮长歌曾经对我所说的话。
而我也很快反应过来:
“如今,我,萧寒心,”
“成为新一任天道了!”
4.
以凡人之身,担任天道之位!
5.
白茫茫的玄妙空间,顷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仁不义的旧天道已然灰飞烟灭。——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大灾大难:
没有洪水和灾荒,
没有饿死的平民百姓,
没有战争和歧视,
没有因为迫害而死的妇女婴儿,
没有斗争和反抗,
没有流血牺牲的青年,
没有失去父亲的儿童、没有失去孩子的老人、没有失去丈夫的妻子、没有失去亲朋好友的同胞,……
……
世界,成为了桃源盛世。
永永远远地太平安康下去。
6.
我成为了新天道。
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救世之心、更成就了我拯救天下的梦想。
我的生命就此圆满了。——可是,当年那个俯身在我耳畔、柔声问我的那个人:
“师尊,”那人当年问我,“倘若,有一天,世上可以再无大灾大难。但是……这需要你用你自己来换,”
“你愿意吗?”
……
我当年引用了诗圣的诗句,以此和他表达了“我愿意。”的意思。
可是,
当年那个问我是否愿意“以己救世”的人。——他自己怎么、怎么……
7.
我救了全天下,竟唯独没救他。
8.
我心里一阵又一阵、诉说不尽的沧桑悲哀。
作为新天道的我,可以轻轻松松的看见整个三界的所有一切;甚至于,只要我想,我便可以瞬间抵达整个三界的任何地方——
从此以后,我与天地同寿、福寿绵长。只要愿意,我可以长长久久的一直活下去……可是:
“我活下来了,暮长歌却死了。”
9.
我痛苦。
10.
随着心念一动。突然之间,我开辟时空、倏地来到了一片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崭新天地:
这里,是【上界】。
【上界】凌驾于整个三界之上。
上界里有我的师父,仑魁。仑魁已经飞升上界、飞升了好多年了。……我从来都没有来过上界。毕竟,通往上界的通道几万年才会开放一次,平时很难前往上界。
不过,我如今已经当了新天道。所以,我可以自由出入上界了。
我特意来到上界,就是想要找到我的师父。我想问问他:
“师父?_?你能不能救救暮长歌啊……”
……
11.
上界是一个非常恬静温和的地方。
这里鸟语花香、湖泊环绕。碧空如洗、峰峦叠翠。
我独自背着暮长歌的尸身,在花红柳绿风景如画的整个上界里,焦心如焚、四处游荡着。
我一点都不熟悉上界。
因此,我在上界到处晃荡、晃荡了好几圈,都愣是找不到除我以外的任何活人。更别说找到仑魁师父了!……我没办法。
在又一次找寻无果以后,我只得暂时放弃了寻找仑魁。
而后,那具一直被我紧紧背在身上的尸体、则被我轻轻抱到了怀里。
12.
我跪坐在地。看着我怀里那张苍白俊美的熟悉容颜。指节颤动了下——
一瞬间,我的天道之力就清洗掉了他的尸身上的血迹。使他干干净净、恢复如初了。
“可是……”我低喃着。
数颗冰凉的水珠,从我面上扑簌簌地往下坠落。蓦然砸落在他冰冷的死亡肌肤上。
我喃喃道:
“即便我成为了天,也复活不了你。”
13.
我跪坐在地,孤独地抱着他的尸身:好冰、好冷。
我不住地回想着……
往日里,他习以为常,总是要朝着我咧开一个笑。一笑便是一口漂亮整齐的白牙。他看到我笑,便跟着笑。看到我哭,便跟着慌不择路。整个人都慌得不行。
睡梦里,我抱着他。就像是抱着此生唯一的最爱的玩具朋友。热乎乎,暖融融。在每一个安静的寂寥午夜里,他身上柔软又炙热的温度,他肩胛骨处清香干净的皂角滋味。我都好喜欢。想一辈子留他在身边。却不敢说。
每每醉酒,醉眼朦胧,总依稀记得会有人从背后揽住我,双臂有力又温柔地圈住我的腰肢,将我整个人都打横抱起,再缓行漫步的将我安置到床榻上。给我喂完醒酒汤以后,那个人端坐在我的床褥旁边,一整个夜晚都守在我的榻旁,无声的伴我入眠。
从那以后,只有我一个人时,我便再不饮酒。因为喝醉了没人管我。……我和荒荒说过的:因为,没有人会像他一样,习以为常地抱起我,再习以为常地整晚陪在床榻旁,默然地看着我的睡颜。
可,为什么喜欢有他陪?喜欢有他抱?我却从来都不敢细想、更也从不细说。
……
大颗大颗的水珠,从我面庞上滑落。
我碎裂哀痛的苦楚心脏,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病态疯狂地撕烂之前的伤口,再增添出新的无数的血肉疮疤。
我不该回想这些,越是回想,越是加倍的痛苦。可是我忍不住地想、我忍不住地想,我忍不住。忍不住。
我苦涩清晰地知道——从今往后,
再没有人会记得我的所有乐趣喜好;再没有人会清楚我的所有口味偏好;再没有人会做得了我最心爱的所有菜品式样;再没有人会了解我心底最深处的所有想法、所有心愿、所有期盼和向往。并且永远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为我实现它们。
哪怕,这代价会是他自己。
……
14.
我想,他是不是只是太累了。
他只是累了。才会睁不开眼。……才会被血脏了满身……
……
我眼泪止不住地流。
15.
我心里数不尽的哀哭:
“长歌——长歌……”
“暮长歌。有本事的,就活回来啊……”
泪水渗入了我碎裂破损的心脏,每一根血管里都搅动着我的哀思苦痛。
我经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甚至尝试着用言语来激将他:
“暮长歌,你死了我就娶别人。”
“我根本不好男风!暮长歌,除了你,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更别说喜欢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
“你有本事就活过来,娶我回家,弄得我下不了床。——要不然,趁你不在我身边,没人盯梢管我,我潇潇洒洒、纳上几房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莺环燕绕、天天逛青楼!好不逍遥快活!……”
“你敢走我就敢去娶姑娘。娶你所谓的‘温婉女子’!甚至在你的灵牌灵位前,和她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
我都故意说得这么过分了,都快要在暮长歌的坟头蹦迪、唱卡拉OK了。可是,他却依旧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身躯冰冷地躺在我的怀中。死了。
我:“……”
16.
我躯干仿佛和他一样变得冰冷沉重、和他一样完全丧失了自己的体温。
我痛楚不已。随着短促苦涩的艰难呼吸声,我冰凉的眼泪疾速地坠落着、坠落着。
我是如此悲伤。满身满心、无尽的哀:
“暮长歌……”
“暮长歌——长歌……”
我抱着他,仰头向天、不住地哭:
“……我的长歌啊……”
17.
更久以前,早些年的时候,
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年仅数岁的他,曾经悄悄和我说、说他自己是个恶心的活怪物:
【脏。】
18.
我那时便和他说:
“你不脏的。你不脏的。……”
我泪流不止。痛彻心扉。
我不住地回想着、回想着,……我那时便早就和他说过的。我早就和他说:
“你不脏。你不脏呀。”
“我的长歌……暮长歌,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听听我。……真的。长歌不是怪物。他是整个世界上最干净纯粹的好孩子。他是我的骄傲。……长歌……长歌……”
“暮长歌……”
……
19.
我眼泪止不住的流。水珠一颗又一颗。尽是极端的冰冷、和刻入心肺的刺骨痛楚。
我的号哭之声,连绵不绝。声嘶力竭。
它们哀了苍天、恸了大地:
“暮长歌……!”
“我的长歌……长歌……”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长歌……”
……
20.
我哭到神情木然:
【世界从此山河无恙,】
【天下再无我的长歌。】
21.
“我的长歌、我的长歌……他走了……”
“他走在河清海晏的那一年,”
“他走在草长莺飞的那一季,”
……
当湛蓝天穹上又一次飞过了无数纸鸢,当村落户牗前又一次奔过了无数孩童;
当仙界宫群间又一次掠过了无数仙子卿君,当魔界金殿里又一次走过了无数的官吏人马;
在村落里,在城镇中,在宅邸阁楼内,
春光正好时,春风又绿江南岸……多少山野村夫的柴门内、灶台上,燃起了乳白色的一缕缕炊烟;多少豪门乡绅的庭院间、楼阁处,盛放出一束束海棠芙蓉牡丹花——
“——可是、可是,”
我哭得泣不成声:
“可是……”
“这所有的一切,我的长歌——他看不见了!——”
“长歌……他再看不见了。”
“他再也没机会看见了!”
“我——”我哭得心恸不已。泪流满面:
“我的长歌!山峦多娇颜,玉瓦多辉煌?……人间处处好风光,江湖无处不妩媚?……”
“可是、可是,可是,”
“何人还你旧时光?你明明、你明明——只是、想回家。”
“你只是想要一个家。——”
22.
我还记得:
那一年,三岁多的暮长歌,又黑又小。他瘦骨嶙峋、瘦得皮包骨。才刚刚拜入门下。只身睡在我的怀里。
他根本不习惯我的怀抱。——他从睡梦里,满身冷汗的惊醒。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他告诉我。他做噩梦。
他告诉我。他想回家。
他不要我。他想要家。
他说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家。
……
“长歌,”我难以抑制地抱着暮长歌冰冷的尸身,抚尸长泣、痛哭不已,“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我、我……”
“我的长歌、我的长歌……”
……
那一年,我在深夜里拥抱着他。我听着他的哭泣求助,却只能一时无言。
我没法儿带他回家、也没法儿向他袒露我的无能为力。我更没办法告诉他:【孩子,你已经没有了家。】
我看着我怀里年幼的他。最终,我很慢很慢地、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瘦小干瘪的小脑袋。
我没忍心告诉他,说他已然无家可归。
良久,我很郑重地、我告诉他——我那时候所告诉他的是:
“好。我带你回家。”
……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最终,他才终究舍得在我怀里安眠。
我知道,从那一刻起:
【我就是他的家。】
23.
我哀痛得全身颤抖战栗、几乎无处寻人语泪、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来诉说我的悲伤和泪水:
“长歌,我带你回家……”
“长歌啊……”
我满心的恸,满心的哀,无穷无尽的心伤。
我抱着他冰冷沉重的尸体。缓缓地闭上了眼眸。一颗晶莹的泪珠,又一次自我眼角滑落。
我泪如雨下: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我的长歌啊……”
……
暮长歌死了。
不死不灭的他,如今死在了我的怀里。
他。……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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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结局几章有点严肃~加更一个婚后甜甜小剧场,缓和缓和~)
【婚后第N年的某一天】
魔宫寝殿里。
温暖的被窝中,我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我只依稀感觉有人正圈着我的腰。对我做着些不该做的。
我才刚刚睡醒。
我有点难受地“嗯”了几声。很快就受不了了,只好抱着他的脖子、连声讨饶:
“暮长歌——嗯、昨晚才做过。别……”
他不为所动。
我哽了好几声。双臂抱着他的脖子,一边咬他脖颈,一边连声呜咽道:“老公别干了,再干要死了……”
暮长歌安抚地吻了吻我的唇瓣。柔声哄慰道:“寒心,放松。”
“回头会给你补身子的。”
然后,继续。
【婚后小剧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