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两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罢了,这句话就像是一支利箭,同时刺穿了唐丝和唐竹的心。
王景怎么会不知道,画舫上的花魁都是清倌人?
清倌人和妓女怎么能混为一谈?
何况冷玲珑和温如玉二人,便是在历任八绝之中,也算是少见的清冷性子,平素鲜少会客,半点不曾沾染红尘气息。
这一次若不是那块西羌养马地对大兴至关重要,若不是王景执意要求,她们二人也不会以身饲虎,落得半残的下场。
她们是为了大兴百姓,才甘愿遭受百般凌辱的。
在二人的心中,她们和龙皇卫的先辈们一样,都是名不可见于经传的义士,是藏在暗中的护道者,才不是什么妓女!
唐丝登时气得怒不可遏,捏紧了拳头,浑身战栗。
唐竹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扑过去撕烂王景那张破嘴。
杨明身后那些人登时有些恼怒,他们当中虽无冷玲珑和温如玉的裙下之臣,但也都是画舫的常客。
在他们心里,画舫上的八位花魁,不说视若珍宝,也该是捧在心尖上的美人。
而他们捧在心尖上的美人,却叫王景牛嚼牡丹糟蹋了,还要一通讽刺。
这让他们的颜面往哪里放?
这回就连王景身后那些白党的人,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只有杨明丝毫不觉得意外,白山之行,他记忆犹新。
穿越到这个时代,他第一次遇到其他民族的人。
若无意外,夷人会在数百年间,分化成数个民族,融入泱泱华夏。
夷人和汉人的相貌现在还存在一些差别,但远远不像白种人和黄种人那样泾渭分明,再经过成千上百年的交融后,慢慢这些差异也会消失。
重要的是文化。
夷人原有的文化太薄弱,根本不足以撑起一个王朝。
所以白太祖选择了全盘汉化,用汉人的律法、汉人的礼节来治理白国。
这是历史上所有胡族入主中原后,最终注定要走的道路。
因为中原太大了,汉人的人数也太多了。
就像一滴墨水滴进大海里,别说是改变海水的颜色,就连自己本身的存在,都根本保持不住。
作为一个从接近一千年后穿越回来的现代人,杨明本着海纳百川的思想,起初对夷人并没有什么偏见。
什么夷人、戎人、羌人,再过几百年都是华人。
但他遇到王景之后,发现自己错了。
王景太目中无人了,他给杨明的印象,大概就是现代那些国外极端民族主义或是沙文主义的白人。
那便是鼓吹夷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宣扬本民族利益高于一切,煽动民族之间的仇恨,主张征服和奴役其他民族。
所以杨明早就料到以王景目中无人的性子,唐丝以美人相赠的举动,根本不能打动他,反倒会让他越加轻视大兴,轻视汉人。
唐丝作为龙皇卫的代理人,这一次的确是做得大错特错。
但她们已经错了,杨明也只能帮她们善后,而不是让唐竹多说多错,连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
他制止了唐竹再开口,看着王景淡淡道:“小王爷可曾听过《鄘风·相鼠》一诗?”
“你们汉人的诗歌,小王不感兴趣。”
王景扣了扣耳朵,不屑一顾道。
会客厅中除了秦晖、宋均、宋宏、王麟四人,其余人也都有些茫然。
他们都是纨绔子弟,就算会诗词,会的也是那些靡靡之音,又怎么会了解这种讽刺诗。
杨明轻描淡写道:“赛姑娘,不妨唱给他们听听吧。”
诗歌诗歌,古代的诗词,本来就是用来唱的,而非读的。
既然是在画舫上,有现成的人才在,杨明不介意教教唐丝姐妹,骂人该怎么骂。
唐竹不似姐姐那般精通乐律歌舞,但像《鄘风·相鼠》这么简单的诗歌,还是手到擒来。
她略清了清嗓子,便高声吟唱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霎时间,王景身后的白党人脸色大变。
王景还听得有些糊里糊涂的时候,杨明又拍着脑袋故作懊恼道:“哎呀,本王险些忘了,夷人还是刚刚开化的蛮夷,怎么能听得懂我们这些古韵的诗歌,柴兄,不如你替小王爷解释解释吧。”
冷不丁被丢了个球,柴世冬愣了愣,他毕竟是个汉人,从小接受着他爹的棍棒教育,就算再不成器,听懂这句诗歌还是毫无问题。
他顿时来了精神,站了起来,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气势雄浑道:“咳咳咳,来来来,二爷给你们解释一下,这《相鼠》讲了啥。”
“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咋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死了算啦!”
“你看这黄鼠还有牙齿,人却不顾道德。人要没有德行,不去死还等什么!”
“你看这黄鼠还有身体,人却不知礼义。人要不知礼义,还不如快去死吧!”
他夸张地动作,洪亮的嗓门,每说一句话,就让王景的脸色黑一分。
这些南蛮子嘀嘀咕咕,原来竟是骂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不要脸面?!
王景丝毫不觉得理亏,只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登时恼羞成怒道:“夷人为主,尔等汉人为奴,奴才送上了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难不成还要主子感恩戴德不成?”
杨明便猜到他会这么说,冷笑道:“既然汉人为奴,夷人为主,那不知小王爷为何要穿汉人的服饰,为何要梳汉人的发髻,为何要说汉人的官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