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的常平仓位于后朝门内,紧挨着城门,城门外就是江南渡口。
也亏了是在城里,杨明才能笃定宋宏一定会打常平仓的主意。
因为连日下雪,城门处堆起了厚厚的积雪,早就打不开了。
如果常平仓设在城外,他们就只能望门兴叹了。
今夜,杨明身先士卒带了十几个人,猫在城墙下,借着白色皮毛的掩护潜伏在雪地中,等待敌人的到来。
即便穿了好几层衣服,上下都裹了皮毛,杨明还是觉得冷得受不了,频频打哆嗦。
尉迟林虎看着于心不忍道:“少主大可在家中等候,何必同属下一起在这里挨冻呢?”
“我没事。”
杨明换了个姿势,语气轻快道:“这段时间都是你们在外面替我四处奔波,今夜是至关重要的一夜,我又怎么能不陪你们一起呢?放心,这点冷,我还熬得住。”
“只要今天事成,奖金人人有份,一人最少发一百两,我说的。”
从预知到雪灾的到来,杨明就在想办法,用雪灾这件事坑宋宏一把。
然而这件事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期间发生了几次意外,他只能将计就计走撑到现在。
而今夜,将是决定他的计谋能不能成功的重要关键。
他又怎敢待在家里贪图温暖,而将手下们置于险地。
闻言,手下们本被冻僵的脸蛋上都多了一抹亢奋,连声道:“谢少主!”
他们当中大部分是上官云龙南越招的兵,还有小部分是那批被杨明招安的流寇。
对于南越人来说,杨明这样的主人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南越实在是太穷,太苦了。
连吃饱饭都是个奢望,为了几两银子,他们抛弃了一切跟着上官云龙离开故土,本来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可杨明并没有叫他们做什么脏活累活。
无非是挖挖地道、钻钻雪地、打探消息罢了。
而且一旦有麻烦的工作,比如像今天这样,还能拿到更多的工资,更多的奖金。
一句话便让他们都提起了精神,尉迟林虎心里也十分感慨。
起初他是不大看得起这位少主的,只是为了报答公爷的恩情,才替杨明做事。
但接触下来,他对杨明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少主虽然平时性情跳脱、贪图享乐,但真遇到什么事情,却又显出了机智果敢能吃苦的一面,是个成大事的人。
不过,对于杨明这次的计划,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少主,属下有一点不解。太子何必要做到这等地步,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抢劫常平仓也要嫁祸给您呢?”
不错,杨明的计划主动权根本不在自己手里。
如果宋宏不来抢常平仓,他们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你听过七原罪吗?”
在漫漫长夜里干等确实无聊,杨明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卖弄起了自己的才华。
“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宗教,就叫他光明教吧,他们的教义中将人类的恶行分为七种,称为七原罪,即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
“只要是凡人,就摆脱不了这七种原罪。”
“而宋宏就集齐了傲慢、嫉妒、暴怒、贪婪和色欲。”
杨明嘲讽地笑道:“因为圣上生病,他成了监国太子,权利无限大,抢劫常平仓于他而言就像是从左边口袋放到右边口袋。”
“你以为他会很害怕?会很紧张?不不不,他可能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这就是傲慢。”
“而我去秦府,就是为了激起他的色欲,令他嫉妒,继而暴怒,失去理智。”
“至于贪婪……”
杨明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贪婪,而是一群人的贪婪。炭行的掌柜们需要一批石炭弥补空缺,衙门的工人们贪图炭行的孝敬,或许宋宏的手下们,也需要一个机会向宋宏展现能力。”
“他们啊,都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不像我。”
杨明耸了耸肩道:“我只想让宋宏死罢了。”
老天爷作证,最开始的时候,他给过宋宏机会。
假如宋宏疑心病少一点,对天下苍生的仁慈多一点,接受了赈灾的重担,在雪灾刚开始的时候,便联合各个衙门,开放常平仓赈灾。
那他压根就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总之,他肯定是会来的,就算他不来,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就当出来兜兜风了。”
话音刚落,尉迟林虎便朝他做出了示警的动作。
杨明即刻噤声,看见地上的雪微微颤动,紧接着,他们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埋伏在雪地里的手下们将消息层层传递过来,尉迟林虎语速急促道:“少主,他们真来了!有百余骑兵蒙着面,拉着马车来的!马车上有炭行的标志!”
“再等等!看他们有没有手令。”
杨明最怕的就是秦献忠跟宋宏谈好,签发了开放常平仓的手令,那他们拿走常平仓的物资,就是合法的。
骑兵还没有走到常平仓门口,守护常平仓的禁军们就反应过来了。
哨塔上火把摇晃了一会,有人高声喊道:“此乃常平仓重地,闲杂人等止步。”
骑兵们恍若未闻,不仅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速度,朝大门发起了冲锋。
脆弱的营门在他们的铁骑下不堪一击。
不多时,里面就响起了惨叫声,风中隐隐有血腥味传来。
这有些出乎了杨明的意料。
他以为宋宏只是想偷东西栽赃他,未必会杀人。
毕竟那些禁军,可都是他们姓宋的属下啊。
怎么也没想到,宋宏为了嫁祸他,连自己的人都杀,真狠。
杨明握紧了双拳,咬着牙道:“发信号,叫人!”
尉迟林虎毫不迟疑地将信号箭射上天空,特制的火药在空中炸裂,灿烂的烟花照出骑兵们错愕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