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谈何去说服听众？
更何况是沈瑜珺这种人。
她的目光倏然一凛，然后上下打量了姜姚一下，缓缓开口，道：“哦。”
姜姚眼中脉脉含情，已经提起了鞋跟，正准备踏上来，就听见沈瑜珺冰冷的话。
什么什么？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她姜姚这么努力，费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就是为了回狐谷去给沈瑜珺把葡萄摘回来讨好她......
她倒好，直接就是“哦”了一声，眼睛里面一如既往栖宿着千年不化的冰雪，面上表情也毫无波澜，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姚尴尬地捧着白玉瓷盘，上面流着清水的葡萄，个个饱满——可是现在似乎都送不到沈瑜珺的嘴边了！
不行！姜姚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
沈瑜珺冷冷淡淡地说完“哦”之后，就直接低眉瞧了下去，她桌上摆着一大沓卷轴。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抬了抬眼角，倏然间又看到那一道清丽的身影，没有识趣离开，依旧是在那里站着。
沈瑜珺动了动喉头，眼中错生点点星芒，她又开口赶人：“你还站在这里不走？”
姜姚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不走。”
“不走做什么？”沈瑜珺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书卷，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眉宇之间依旧笼罩着一层冰冷的气息。
“因为......我刚刚说过了，这是我家里面的特产，因为都到了王府上，殿下又没有让我做什么差事，但是给我吃穿住行，我自然是感激......”姜姚尽量让自己说得流畅。
她知道这些话牵强，不过，真要论起牵强，她来到景王府的第一天，那个理由就相当牵强。
沈瑜珺极淡地蹙起眉头，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放在膳食房会如何？”她反问道。
虽然还是带有防备和抗拒的意味，但是姜姚敏锐地察觉到这是沈瑜珺松口的征兆。
“若是放在御膳房，殿下就不知道这是我带来的了。”姜姚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说完这句话。
说完，她便仰头，目光澄澈明亮地看着沈瑜珺。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说出来这样的话的。
【系统：哎呀，狐狸啊，为了这最后的历练，你还是做了不少功夫嘛！！居然变得这么纯情了起来！】
【系统：我真的没有想到啊......】
姜姚如今心跳如擂鼓，她大着自己的胆子，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偏离沈瑜珺的目光，她们的二人目光再度交汇。
她能够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得噗通噗通——她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也许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跳呢。
姜姚大脑一阵缺氧，旁边的兽首香炉含了球，依然向外递送着温暖，屋内青烟缭绕。
“哦，这样啊——”沈瑜珺轻轻一笑，不知因为是什么原因，她错开了姜姚的视线。
只是姜姚没有错开视线，她愣愣地看着沈瑜珺的轻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瑜珺这么明显的笑容。
那一笑，仿佛绿水逶迤、芳草长堤，惹得姜姚心下一阵大乱。
怎么有人是这样的——不苟言笑时，眼中栖宿着千年不化的松雪；而当她笑时，春水初融、万物复苏都不为过。
强烈的感情霎时间袭击了姜姚，她感觉自己心震不已。
“那你拿过来。”沈瑜珺收敛了刚刚的笑容，但是嘴角依然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这人还真是不死心，一次又一次——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她陪她玩一次又怎么样？
于是，沈瑜珺说了这句话。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姜姚依然姿态娴雅，十分端庄地端着瓷盘，却是一句话都不说，痴痴呆呆地伫立原地。
沈瑜珺轻轻咳嗽一声，眉心不由得拢起，她很快就知道了姜姚怎么了。
于是，她故意道：“怎么？孤赶你走，你不肯走；现在我让你把东西留下，你却不肯过来了？”
“嗯？”
姜姚浑身一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入了迷，也进入了幻想之中，她不迭道：“未曾未曾......只是刚刚阿姚在......”
她呢喃两句，却是脸上泛起了一层自己都不知的绯红，这一次，她可不敢像从前那样口出狂言。
沈瑜珺本想再逗下去，霎时间她突然想起，姜姚刚刚到府上，送她上朝那日的景象。
她冷声问她在做什么，姜姚也是怔忡片刻，答道“在看殿下”。
突然，沈瑜珺就不想再问这句话了。
逗弄的话，总觉得有几分玩笑，也不认真。
姜姚已经回过神来，端着白玉瓷盘快步走上了台阶，轻轻地放在案几之上。
沈瑜珺眼疾手快，很快就将案几上面的卷轴收拾了起来——姜姚放下瓷盘时，已经除了笔墨纸砚等等常见之物，其他都见不到了。
姜姚心跳如擂，未来得及去思考沈瑜珺这个动作的深层意义，她只是知道，沈瑜珺让她留下，把东西留下了。
“令尊不是姜太守么？云州还盛产葡萄？”沈瑜珺伸出手来，随意拈起一颗葡萄。
她语气极为平淡。
姜姚看见她白皙修长的指节，不似她们宫廷女子，而是带了几分刚劲。
大拇指上面还有一个墨绿色的玉扳指，莹润非常，泛着幽冷的光，恰巧和沈瑜珺手中的葡萄交相辉映。
“回殿下的话......不是云州特产，是母亲家的。”姜姚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撒谎了。
难不成，她能说，这是她的狐狸亲戚找到的么？那还是算了。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狐狸精身份。
沈瑜珺只是颔首，没有说话，她倒是很快将手指葡萄送入口中。
姜姚满怀期待地看着沈瑜珺。
因为刚刚她笑了，故此，姜姚更希望从沈瑜珺的脸上看到更多表情。
遗憾的是，沈瑜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还不如她刚刚轻笑。
“殿下感觉如何？”姜姚按捺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沈瑜珺竟然已经开始整理案上笔墨，她回道：“有心了，你走吧。”
姜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