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新生)
水与火,相生相克。
这场水火之战,在上古时期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最终以“共工怒触不周山”而结束。
那时因不周山倾倒,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世人对水族的态度也由原来的崇敬而变成怨怼,就连童谣都在唱“共工水族,壅防百川,堕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祸乱并兴。”
相柳在听到义父命丧不周山后,心中悲愤异常。
天地虽大,于他而言却唯有一个义父对他有养育教诲之恩,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父子天伦之情。
“上善若水,忠诚永存”,不论别人怎么说,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复活义父。
他想起了共工生前那句“凡水流淌之地,皆是为父之精魂所在。”
是了,水,集于天地而藏于万物,浮天载地,无处不在。相柳偏执地认为,只要天地间皆被水覆盖,那义父便能复活了。
于是,他带着那八只水傀儡,一边浇灭了火族的圣火,另一边发动洪水,兴风作浪,试图找寻到共工的精魄让其重生。
直到遇见了大禹。
他被大禹的轩辕剑斩去了一个头,那一刻神魂似乎就要消散了。可是,义父还未复生,自己如何甘心赴死?
许是执念太深,以至于身在蜃云中的五娘,都感受到了相柳内心深处强烈的念力。
“这相柳对共工,倒也算是赤诚了,只可惜善恶不分,太过偏执了。父神常言有教无类,或许留他一命,来日另有缘法。”五娘看着倒在沼泽地中的相柳以及奋不顾身挡在相柳身前的水傀儡们,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相柳,你引来洪水,只是为了想要复活共工?”五娘问道。
毒沼泽中奄奄一息的相柳趴在那里,眼神坚毅地点了点头。
“你的义父共工,已神散道消,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也,万物莫不以生。共工曾经也是尽心治理水患、护佑过天下苍生的。你身为他的义子,也应当承担起水族的责任、继续护佑苍生才是。如今你灭了火种,引来洪水,本意虽为救父,却终究是误伤了百姓。”说到这里,五娘也是一声叹息。
听到五娘这话,相柳心中一震。
是啊,这些年自己在水族跟着义父垒土筑堤、疏通河道,不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吗?水能给予一切,也能剥夺一切,如今,反倒是自己糊涂了。
相柳当下悔愧难当,就连那几只水傀儡也蔫吧了似的垂下了头。
“敢问神女,可还有补救之法?”相柳问道。
“火族的圣火种,我可用离火之精重新点燃。只是,你引来的洪水,祸乱人间,这段因果缘法,还需得你亲自去化解。”五娘道。
“何如化解?请神女明示。”
“全力协助大禹治水。待功成之日,便去河湟之地为苍生祈福赎罪,也不枉这些年共工对你的教诲了,来日自有你的缘法因果。”
一晃数万年,人世间早已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相柳也一直遵守着当日的诺言,在协助大禹治水成功后,便带着剩下的八只水傀儡,潜入河湟水底自我封印,默默守护着黄河与湟水流淌过的土地与人民。
直到不久前,一名大宋士兵临死前对母亲的那份思念,再次唤醒了他,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际遇。
密室内,众人听相柳说完当年这段故事,心中皆是唏嘘不已。
林灵素没有想到,这妖兽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相柳,额头上的汗珠越冒越多。
棋妙也没有想到,这传说中的凶神,怎么看起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喏,就是这个长命缕,指引着我来到东京的。”相柳伸出手,将手腕上那个已经被摩挲到褪色起毛的长命缕展示给五娘看。
“宋兵冯歧死前的执念唤醒了河湟水底的你,于你来说也算是新生了。想来,应是缘法到了。”五娘望着相柳喃喃道,她看到了长命缕上有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思念,也有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记挂。
棋妙此时探出头来,看了看那相柳,又看了看林灵素,问道:“既如此,那你们两个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咳咳……九尾狐,请注意你的用词。”相柳面上有些尴尬。
“额……好吧,是怎么在一起的?”棋妙纠正了一下。
相柳道:“那日我到了汴京,循着长命缕上的气息,到了金梁桥街附近,恰好遇到了林道友。林道友说我骨骼清奇、一表人才,一番交谈后更言我是他的挚爱亲朋,邀请我到他的道观小住几日。这才……”
“就你这蛇身八头,一副惊世骇俗、惊涛骇浪、惊心动魄的样子,谁见了不得说一声骨骼清奇?就为这,你就把水傀儡借给他,还给了他那么多蜃云?”棋妙此时觉得相柳不似上古凶兽,竟更像是个大冤种。
“我也不想的,可是他叫我挚爱亲朋呀!”相柳无奈,双手一摊。
棋妙眼睛一亮,笑颜如花地拉过相柳:“道友,你看你同我们五娘是故交,我今日见道友也是倍感亲切,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手足兄弟、刎颈之交,我领着你在东京城中好好耍几日可好?”
相柳闻言,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迟疑道:“义父曾说,青丘九尾狐最是狡诈,你突然这么好,不会是想诓我什么东西吧?”
“嘿!你这大蛇……”
“好了棋妙,休要胡闹!相柳既是因了那冯歧的长命缕才来到东京,便自有他的缘法要去寻。元妙先生是相柳的挚爱亲朋,想来是不会阻拦的罢?”
林灵素很上道,忙不迭的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明日一早,贫道便去枢密院为相柳兄办好冯歧的军籍事宜,相柳兄往后便可用冯歧的身份,去寻自己的缘法了。”
相柳大喜道:“林道友果然是我的挚爱亲朋。”
五娘也是微微一笑:“如此甚好,相柳,金梁桥街西枣王家金银铺旁,有个大娘在卖长命缕,她编的长命缕与你手上这个倒是十分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