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酒神)
此后,张小官人在桃若的指点下,废寝忘食地扎在了糟坊中,试图复刻出那款梦中佳酿。
为了不让旁人发现桃若,张小官人更是遣散了伙计,紧闭糟坊大门,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对于张小官人的异常举动,门外张员外和大娘子心急如焚,到处求仙拜佛暂且不表。
门内张小官人与桃若,正如火如荼地酿造着那款来日名动京师的美酒。
桃若以自己的花蕊为引,制作出了神曲二十两,将其细剉如枣核大小,晒干后,取汴河河水一斗,澄清后等待发酵使用。
另一边,张小官人选取一斗上好的糯米,淘洗二三十遍,直至水清为止,而后三溜炊饭,将糯米蒸至软烂后摊开放冷。
待糯米冷后,二人将糯米投放到曲汁中,不断搅拌如烂粥,待发酵了,又再蒸二斗米,依照先前的方法投入曲汁中。
忙完这些后,张小官人尝了一下,似乎还没有酒味,问道:“桃若,怎的还没有酒味?”
桃若微微一笑:“小官人何以如此心急?且等发酵呢!”
数日后,米曲开始酵。又蒸二斗米投入,再次发酵后,再投三斗米。如此,落缸密封。
熟后三、五日,瓮口已有澄清的酒。
张小官人乐乐陶陶,忙取了一杯,请桃若先饮。
桃若笑着推却道:“小官人先请。此酒乃是依上古妙方所酿造,奴家又将醉丹放入酒中浸泡了三日,凡人饮之,定可身轻体健、延年益寿。”
“什么是醉丹?”张小官人道。
桃若笑笑:“不知道是何物,反正自我有神识以来便有了。我感觉得到它那醇厚浓香的力量,想来定然是个好东西!”
张小官人闻言,也不再多言,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甘洌之中亦有香醇,入口清香绵柔,萦绕扑鼻,更兼有一股桃花之清幽香气,酒味独特,令人回味无穷,不觉已沉醉其中。
“安得舍尘网,拂衣辞世喧。
悠然策蔾杖,归向桃花源。”
张小官人饮下这酒后,仿佛见到了世人追寻的桃花源,那里芳草萋萋,清明美好,生机永远。接着,便笑着醉卧在了桃花树下。
一开始桃若只当是这新酒太烈,小官人醉一会儿便自会醒来。
可不想三日已过,张小官人仍旧沉醉不醒。桃若心中焦灼,情急之下将自己原本就不多的灵力输了一大半给张小官人,虽说是护住了张小官人的心脉,但却依旧无法唤醒他。
如此境况,一直持续到了五娘仨人到来。
听着桃若神情悲戚地说完这段缘法,五娘仨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墨明回想着方才桃若的话,好奇问道:“你一个树精,怎的对酿酒一事如此精通?”
“奴家也不知,这些造曲、煮酒的事宜,好似在我醒来的那一刻,便已经会了。”桃若有些茫然地晃了晃树枝。
五娘觉得此事似乎另有蹊跷,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救张小官人,遂道:“桃若,你们合酿的那一缸酒,现在何处?”
桃若道:“上仙,廊下那陶瓮里装着的便是了。”
五娘上前打开那贮酒的陶瓮,只见这酒色泽清透,酒香中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桃花芬芳。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酒觞,自陶瓮中盛了一觞酒,浅浅尝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一番后,笑道:“竟是这个缘故!”
棋妙见状,忙问道:“五娘,是甚缘故?”
五娘并不直接答她,而是将那觞酒一饮而尽了,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墨明,道:“这酒中,竟隐隐有酒神的气息!”
“酒神?”墨明心中一惊!
“谁是酒神 ?”棋妙好奇问道。
五娘并不应答,墨明却是羞红了脸。
这等异常的反应,霎时间勾起了棋妙的八卦心。
她与墨明一同跟在五娘身边修行,相识数千年,他墨明是何人?昔日昆仑虚的镇山神兽,禀兹金精,虎身人面九首,瞪眎昆山 ,威慑百灵!何曾见过他今日这等含羞之态?
棋妙在一边偷偷寻思着墨明这是害的哪门子的羞,莫非他与这桃树精有私情?不像啊!他们明明看起来很不熟的样子啊?
莫非这张小官人是墨明的私生子?呸呸呸,这都哪跟哪儿?
棋妙使劲晃了晃脑袋,还是没有想出来原因。
倒是一旁的五娘,见墨明这般模样,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吃一杯吧!造化弄人,当年竟也没能好好道个别,或许个中缘法皆在这酒中了!”
墨明接过酒杯,美酒郁金香,恍如琥珀光,酒还未饮,思绪便已回到了数万年前,昆仑之虚。
史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
其实,当时镇守昆仑之虚的,除了开明神兽墨明,还另有一神兽,名曰一狄。
一狄生于空桑山,觉醒后一直在山中修行,这里是空桑水的发源地,向东流入虖沱水。空桑山灵气充沛,冬夏有雪,景观蔚为奇特。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一狄也不知自己在此处有多少年了。
偶然一日,父神游历至此。见一狄在空桑水之畔向南朝拜,模样颇为虔诚,认为此子可教,便现身相见,问一狄可愿随他上昆仑修行?
父神的法相象征着天地未形、阴阳未判、混沌未开、万物未生的无极之态,一狄见父神顶负圆光,身披七彩,慈悲肃穆,心中顿生崇敬膜拜之情,忙点头说愿意。
随后,一狄便跟随父神,入了昆仑山宸霄宫修习。
几年后,一狄修习已略有小成。
道家修行,大多是通过食饵、丹法、玄典、符箓等方法,借助天地宇宙的能量来修炼肉身和精魄,此谓之“盗天地、夺造化”。父神对世间万灵都有着一颗慈悲之心,向来推崇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他见一狄天资聪颖,尤其擅长酿制各种酒水,便另授了他许多酿酒的术法。
一狄也甚是勤勉,修行之余,便常下昆仑南渊取不冻泉回来酿酒。
新酒开沽之日,一狄一大早便将新酒进呈父神。父神喝了之后,连连赞道:“昆仑虚道气无量无尽,一狄酿的酒,便饱含昆仑之灵力,甚好!甚好!”
得到了父神的赞许,一狄心中很是欢喜,酿起酒来愈加卖力了。此事传开后,昆仑山众人也都来向一狄讨酒喝。
一狄性格纯真直爽,热情大方,亦常常将酿好的新酒赠与大家,墨明也收到过一狄赠送的酒。
起初墨明与一狄并不熟悉。论起来,墨明算是师兄。一狄入昆仑山时,墨明已被父神安排跟在五娘身边修行多年,他勇猛刚毅修为精纯,性格沉稳自持,平日里除了五娘,鲜少与他人打交道。后来,墨明被父神委以重任,镇守昆仑虚。
旁人总道墨明上神冷酷铁血,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但一狄却不以为然,在他眼中墨明上神虽不苟言笑,但却威风凛凛,是一狄心中的学习好榜样,故每每有新酒,总是会给墨明送去一壶。
墨明对这个热情又好学的师弟,印象也还不错。久而久之,二人也算是熟识了,但也谈不上有过多的交情。
在此后很长的悠悠岁月中,昆仑山上,他们一个是镇守昆仑、八面威风的墨明战神,一个则是勤加修行、醉心酒道的一狄酒神。
直到那一个春天,南渊之下,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二人的缘法有了玄妙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