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不止一次思考过
人类是否从一开始就注定走向同样的道路,抵达同样的终局,而他们,作为先行者,对于人类文明的帮助和指引,是否只是一种一厢情愿。
但是无论如何
他都不会停止脚步。
“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一个人的命运,就是他的性格”
距离凯文上次看到这位哲人并没有过多久,但是今时今日,还愿意在此听他发言宣讲的人已经大不如前。
凯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习惯了来到这里,但是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那个看法。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再贤明的哲人,也不过是被束缚着的庸人。
无论是多么绝佳的头脑创造出的理想国,在数百年数千年之后也会被时间冲刷得一文不值——他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曾经并不出众,还被嘲笑过愚钝,但是当时间变成一个无聊的数字,他便站在一切的顶端,由此足以蔑视任何时代最卓越的思想。
或许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证时代的浅薄,由此能够让自己下定决心
赤鸢已经回去神州了即便她本人并不准备继续火种计划,也依然无法改变人类文明会自然发展的事实,文明的发展,就必然催生崩坏。
她还需要回去处理神州文明的崩坏,只是偶尔才会过来见见凯文,然后两个人聊些什么。
凯文想起自己,想起Mei,便不由得去开口质疑哲人的观点
“命运不分好坏,性格却并非如此”
“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其他人安静着一言不发的时候,便显得十分突兀
“...”
凯文沉默少许
“我曾有一位友人...他或许的确有着某些方面独特的天资,但是却又愚钝非常,常常依赖于他人做出的决断——那是他的性格。
于是他选择了一颗卓越的头脑,一个值得跟随的心灵,他听从对方的安排,将对方的命运当作是自己的命运。对这样的人来讲,性格即是他的命运,仍然能够成立吗?”
哲人稍稍沉默,他很努力地去睁大眼睛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但是因为凯文站在人群之外,他只能看到白色的模糊人影。
“哦,抱歉,我的眼睛已经不如以前那样灵光了,你能到我面前来吗?”
凯文走过去,想要听听这位被时代所束缚着的贤者的看法。
对方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点点头
“年轻人,你...见过英雄吗?”
英雄?凯文不由得想起那些人,他的挚友苏,他的战友痕,他的爱人Mei...还有很多很多。
“我见过很多英雄”
然后他们一一落幕了,在舞台上合上了自己的剧本。
“哦,不,不不不,我说的英雄,大概并非你认识的那种英雄”
哲人笑着,他的瞳孔有些浑浊,但是他的智慧依然发着光
“也许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一种理想——那就是‘践踏他人的理想’,任何一种理想,都一定要践踏过其他人的理想才能实现。
倘若你不认可,也只不过是你未曾发觉。作为衡量的标准,人类就被划分成了,践踏过他人理想的,和没有践踏过他人理想的。也就是所谓的英雄和普通人。”
在那种因为自己漫长人生而诞生的傲慢驱使下,凯文的第一反应是
对方实在是活得太短,因而对此一无所知。
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他未曾发觉的。
“别着急反驳,年轻人,你先听我说完。
成为英雄是每一个人的愿望,但是我们也知道,一旦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英雄,那该有多么糟糕。
因此,便诞生出了,另一种英雄。
他们具有着全然相反的理想——希望自己的理想遭到践踏。
而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就是依靠这些人来维系的”
毫无疑问,这个人说的是正确的
不管是凯文,还是华,又或者是那么多的先行者,他们都选择了成为第二种英雄
为了文明的延续,他们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包括自己
......
“抱歉,我...对你没有印象”
当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凯文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此时的哲人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卡斯兰娜”
“卡斯...兰娜?抱歉,我...不记得了”
“我曾听过你的每一场宣讲”
因此不得不承认,你是这个时代最辉煌的存在,洞识一切,百纳真知。倘若生在前文明,也一定是拥有非凡成就之人。
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将要逝去的人,即便他曾经发表过那样伟大的宣讲,讲述过那么多的真理。
“每一场...哈”
如今的哲人已经行将就木,能够听过他每一场宣讲的人也绝对不会有着如此年轻的外表。
于是他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实际上,在我熟知的人里,有着视野远超于你的存在,我本应该回忆起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由此来决定自己的行动。
但实际上,我不能那样做。我想要解决一个时代的问题,就不得不去习惯这个时代的思路。
我承认你的智慧,也知晓你的狭隘。我思考过你提过的每一个问题,也得到了属于我的答案。
但在此时此刻,我想要知道,作为这个时代如此耀眼的顶点,在思考了整整一生之后,你又得出了怎样的答案?”
“答案?”
“鸟,为什么会飞?”
这个困扰了凯文五万年的问题,让这个苍老的哲人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没有人会去为了一个问题思考一生。
正如凯文是一个特例,因而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通过一个极为单纯甚至说的上愚蠢的出发点开始,就这样跨越五万年,来站在一切的顶端。
但是老人的确还记得自己在年轻时候说过的话
“因为它们【想要】飞上天空”
“这不可能,这只是单纯无聊的浪漫主义者的辩解。”
凯文摇摇头
“我也曾有着同样的理念,我也曾想要跨越【童年】,但我却无法因为想要,就能够做到”
“那,在你看来呢?”
“因为他们,【必须】飞上天际”
这场跨越五万年的思考,他早已给自己以最后的答案
“当终焉的陨星落在白垩纪,唯有自由之鸟才可脱离死亡”
只有能够飞上天空的恐龙,才能在落幕时存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哲人有些茫然
“但我看得出来,你似乎相信适者生存,结局会成为一切的试金石,胜利即是公理。
那,年轻人,在我死前,我想要为你进行,最后一场宣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