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杀出重围的时候,谢筇竹身边已经没剩两个人了,最后一人,力拦众军,被无数刀枪剑戟硬生生插在地上
由于身上的武器太多,已经透过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地面上,他无法倒下去。
以这样的身体拦着,做为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他最后的一句话是:“二公子……快走……”
话音刚落,人已经没了气息。
尸体依旧站立在那里,至死都没有跪下。
谢筇竹带着黎星,头也不回的快马冲出去。
只有这样,他们的死,才是有价值的。
……
羯族的土地宽广,山地偏多,极好藏身。
黎星紫色的衣衫上,染上了鲜血,他低头一看,发现那些并不是自己的鲜血。
谢筇竹的手下死死护住谢筇竹,谢筇竹死死护住黎星。
所以,他身上的鲜血是别人的,亦或是……谢筇竹的。
黎星抬头看去,谢筇竹黑色的衣衫,即便是染血了也不明显,看不出是哪儿受伤了。
再加上他自己不说,黎星也就没问。
黎星抬头,天渐渐黑了,他们是逃出来了,但唯有两人一骑,谢筇竹的弓丢了,剑也折断了。
他所有的手下,也都尽数战亡了。
黎星幽幽道:“你的手下……他们全死了。”
谢筇竹沉默。
黎星又道:“我不是很明白,他们不是一向怕你吗?为何如此忠心?”
谢筇竹平静道:“家臣部将的使命,就是为主人而战死,这是他们的荣耀。”
“哦。”黎星清清淡淡的回了一声。
“那你配不上他们的忠心,我也不配。”
“希望他们来世,做个自由人。”
谢筇竹看了他一眼,然后跳下马,扶着黎星下来,前方有一条小溪。
他洗了洗手,让马儿在那儿喝水,马儿驼着两个人跑了很久很久,已经是超脱它的体力了,浑身是汗。
“我去找点吃的。”
黎星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清洗手上和脸上沾染到的血渍。
很快,谢筇竹就逮了一只兔子来。
那是一只瘦弱的小灰兔。
他将兔子扔给黎星:“今晚吃它。”
黎星看着他:“你以为我会?”
倒不是怜惜兔子,只是黎星从来没有杀过兔子,连内脏都不会掏。
他从前哪怕是做鱼,也有人为他处理干净,备好食材,只需要下锅就行。
谢筇竹沉默,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干净利落的割断兔子的咽喉,放了血,又将兔子的皮毛剐了,拎着在小溪水里涮了涮。
别看他做这些做的熟练,接下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毕竟,谢二公子这半辈子都没见过生的食材。
黎星接过兔子,拎在手中掂了掂,瘦归瘦,还是有几两肉的:“看什么看,生火啊,我可不会。”
还好谢筇竹有随身携带火石,艰难的生起火,天色也暗下来了,火堆正好可以照明。
黎星用木棍将兔子捅了个对穿,架在火上烤。
不出意料的是……这种烤法……
将兔子表面烤的乌漆一团,外焦内生。
嗯……
让人看一眼,就失去了想吃的食欲。
黎星倒是淡定,他撕下一条兔腿给自己,其余的全扔给谢筇竹。
谢筇竹看着手里的东西,罕见的沉默了。
这真的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试探着咬了一口,谢二公子脸都要扭曲了,没放盐,没有任何调料,外焦如碳,里面肉都是生的,一股子腥臭味,一口就能让人五脏六腑吐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能和这媲美十分之一二的食物!
把嘴里的一口食物给吐了,他将自己手里的食物扔了出去。
见黎星还在啃那个焦黑的兔腿,他一把抢过来,也扔了出去。
黎星面无表情站起来,去找地上那脏兮兮的兔腿。
只是谢筇竹扔得有些远,前面黑漆漆的,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
谢筇竹沉声道:“别找了!那东西根本不能吃。”
黎星没有放弃,他一边摸黑找一边说:“要找的,你没有尝试过,待你饿到三天三夜没食物下肚,比这难吃的食物都会毫不犹豫的抓起来往嘴里塞。”
“这附近都是山林,荒无人烟,根本不会有什么食物,走不出去就会饿死在这,能吃一顿是一顿。”
谢筇竹一愣,他闷声道:“我丢下山谷了,别找了,这里是边境,离周羯两国都不算远,羯族擅猎,山野里总会有些猎户居住。”
“忍一忍,明天我找两户人家,杀了他们,你就会有吃的了。”
黎星听说他已经将兔肉扔下山谷了,愣了愣,也没再找了。
谢筇竹给火堆里添了添干树枝,状若聊天,随意问道:“你以前……经常挨饿吗?”
黎星低垂着头,也是口吻随意轻轻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今夜的月亮不算明亮,山野里,也很安静,虽然今天见过的死人是黎星这一生见过最多的。
但不知为何,可能是身边有谢筇竹这个煞神的存在,令孤魂野鬼都不敢靠近。
黑暗里,火堆映着他幽幽的碧眸,比鬼还像鬼。
却令人觉得安心。
黎星意外的睡得很安稳。
一夜无梦,待他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火堆早已熄灭,徒留下灰白色的灰烬。
黎星茫然了一瞬间。
他这是……又被抛下了吗?
马蹄声响起,是谢筇竹。
他跳下马,走到黎星面前,伸出手,手里拎着的宽大树叶里包裹的,是几个小果子。
有红色的、绿色的青色的,羯族的植被丰富,黎星也不认得。
他捧着果子,拾起一个红色的,这看起来好像能吃。
扔进嘴里,酸得他龇牙咧嘴。
又换了一个青的,淡而无味。
但总比没得吃的好,黎星慢慢吃着那几个果子。
谢筇竹收拾好:“走吧。”
黎星慢吞吞抬头:“去找裴云疏吗?”
谢筇竹的脸扭曲了一瞬,他咬牙切齿的从齿缝挤出两个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