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千万人中,在这接近静止的画面中,唯有他一人,徐徐前行,仿佛这灰白暗色的世界中,唯一一抹灵动、圣洁的纯白。
只是这抹纯白,在离黎星越来越远。
一半护卫护着马车,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裴云疏身上,将黎星悄悄护送出人群。
马车缓缓划过地面,悄然离开人群。
黎星麻木的坐着,听到路旁一老者士人道:“幽都裴郎,好大的名头,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独他一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倒是个明白人,无论多尊贵的身份,哪怕是帝王,生前再如何尊贵,再如何遥不可及,死了也只是一具白骨。
再过些岁月,不过是黄土枯骨罢了。
黎星忍不住悄悄回头,去看裴云疏的背影。
却只瞧见一抹刺目的白,几乎淹没在乌压压的人海中。
另一半护卫则是整齐划一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走向城墙。
他一步步。
仿佛是走向……神明的祭坛。
他像是被众生高高架起的神明。
只待他去献祭
或是无用后,轰然倒塌的神明。
这样的情景,何其熟悉,让黎星忽然想起,在千佛镇,黑暗石窟中的——
明空法师。
世人敬重时,奉若神明,待用尽时,千夫所指,拖进深渊,踩入地狱!
不!
不!不!!不! ! !
他怎能让他清净无尘的小公子,承受这样的命运呢?
那样残酷的命运!他绝不允许!
他疯狂拍打着车窗:“停车!停车!!”
马车未停。
黎星将衣袖撕下来,挽缠住面颊,他抱着头咬牙跳下缓慢行驶的马车,碰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仿佛骨头都要被撞击得散架了,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翻滚,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手肘和膝盖都传来剧痛,他拼命护住头和脸,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发晕。
耳边听到的,尽是路人的惊呼声。
不顾侍卫的呼喊,他拼命奔向城墙。
一袭热烈的红衣,犹如一朵红云在燃烧。
他跑的极快,从人群当中穿梭而去。
暗三过来,一把抓住他,黎星挣脱不得,转身狠狠踹向他,嘴里怒骂道:“放手!放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拉拉扯扯!!”
“放手!!”
“我宰了你!狗东西!!”
暗三沉默不言,也不躲不避,任由他打骂踹闹,强制着将他带上马车,一路挟制着带回幽静的院落中。
……
黎星衣着凌乱,披头散发的坐着,前来为他梳头的侍女和医者皆被他狠狠推开。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膝盖和手肘处的擦伤已经没有继续流血了,只是粘上灰尘,血染在衣衫上,显得他十分的狼狈。
盛怒的眸子幽幽的冒着黑色的火焰,似要把人焚烧殆尽。
暗三沉默的跪在黎星面前,双手捧着一张路线图和一个匣子,其余所有人沉默的跪在他后面,低头不语。
他将随身的剑放在黎星面前,恭敬的跪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属下对公子不敬,请公子斩杀属下,在此之前,请听属下一句。”
“这是漠南城暗道图纸,请黎公子持此卷,可安全出城,匣子是少家主要属下交给您的,若要出气,斩杀属下一人即可,暗十他们可以保护公子直到少家主安排之处,待到了安全之地再处罚即可。”
黎星冷冷看着他,冷笑道:“你这一句很长啊!”
他没接匣子,只是面无表情接过暗道图纸:“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暗三低头:“前日。”
黎星忍不住冷笑,好啊,就瞒着他一个人呢!
事到临头才告诉他,如果不是他发觉不对,会不会偷偷的骗他,一直骗他,将他转移!蒙在鼓里!
对得起自己的信任和不相问吗!
呵呵 !
他是不是应该感动?
在生死关头,他选择了大义之余,还不忘贴心的给他安排了后路。
可去他妈的!
黎星将手中的图纸撕的粉碎!
暗三一愣,很快低头 ,将匣子默默放在黎星面前,没再言语,显然是图纸还有备份。
见黎星尤在盛怒之中,暗三也不再多言,将剑抽出,横在脖颈上,他身后一个跪着的暗卫飞奔上来,一把死死握住长剑,掌心立即鲜血淋漓。
那暗卫砰砰的向黎星不住的磕头,嘴里急切道:“请黎公子饶过暗三!暗三武功最好,处事周密,待他护送您到达后再处置也不急!”
虽然是说着处置他,但话里话外都是在为他求饶。
其余人也均是在为暗三磕头求饶,但不敢发出声音,他们训练有素,本是不敢求饶的,但更舍不下暗三赴死。
暗三一把推开身旁的人,颈间横剑,手腕发力,眼见即刻就要抹了脖子。
“住手!”黎星厉声叫停。
暗三停住,但剑锋极快,他脖子上已经有一道血痕,鲜血立即将衣领染透,要是方才黎星晚说一瞬间,他便已经尸首分家了。
见他还拿着剑,黎星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走过去,一脚把他手中的剑踢飞!
“急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死,你再死!”
“是。”暗三低头道。
见其他人松了一口气,还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黎星心头烦闷,他挥挥手:“都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滚!”
将人全部都赶出去后,黎星独自一人坐在正厅。
他慢慢打开面前那个匣子。
一个令牌,一块玉佩,除此之外,没有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