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小孩子的耐心向来也只有一时半刻,要是让他来照顾,可能会让那孩子过得不好,还不如让别人来照顾,更好也更妥帖些。
因为他实在不会照顾人,就算是照顾,也是装的,他也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从前他懂得的,只有想方设法的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现在懂得的,也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从来没学过,也没人教他,该如何好好待别人,他只会骗。
骗子能教导出什么好孩子?
所以,让小瓜那孩子跟着他,才是误了她。
黎星拍拍陆凛,顺便在他身边坐下:“事情查得如何了?她是谁?”
陆凛说:“她是胡家小姐的侍女。”
“那个胡家小姐?”
陆凛抬眼望他一眼:“傅三郎冥婚的未婚妻就是胡家小姐”
“这么巧?”黎星愕然。
“还有更巧的,韦氏是胡家的表亲,算是被收养的远房表小姐。”
黎星摸了摸下巴,兴致盎然:“这真是泼天的热闹啊,我都能脑补一场狗血内宅大戏了。”
“终归是人命,不该是用来玩笑的。”陆凛眉头微皱,言语清正地纠正他。
黎星也不恼,他笑嘻嘻的靠近陆凛,“是是是,陆大少说什么都对。”
他离得有些近,陆凛微微向后靠。
黎星一把擒住他,不容许他躲:“躲什么躲!你嫌弃我?”
陆凛摇头:“我只是不太习惯……你身上的花香味。”
嗯?
黎星低头,在自己身嗅了嗅,并没什么特别的香味啊。
他狐疑道:“哪有?我怎么闻不到?上次你也这么说,难道是我鼻子出问题了。”
“我去找小红闻闻。”
陆凛一把抓住他,语气沉沉:“别乱折腾,让别人在你身上闻来闻去像什么样子。”
黎星勾起一抹笑,反手握住他的手,像握爪似的晃了晃:“陆大少,你总是说我身上有味道,你不会是狗鼻子吧,冷酷大狗狗?”
陆凛眼神一怔,将手抽出来,语气冷冷:“别说这些玩笑话。”
“好吧。”
陆凛可不是霍陵,不经逗,现在就已经冷脸了,再逗下去可能会冻上人,他才不想去自讨没趣,找罪受。
黎星摸了摸鼻子,打算转移话题。
“那她都说什么了?胡小姐的死另有隐情?”
陆凛脸上冷意未消,但还是神色认真道:“胡家小姐很可能是受到了傅大郎和韦氏的暗害,船上被动过手脚,买通了手下,一上江面船就沉了,船上的六个人都沉入江里,她是唯一的生还者。”
“哦。”黎星对无关紧要的人的事毫无兴趣。
尤其是现在热闹,也看完了,他可没闲心去为人伸张正义。
陆凛倒是严肃认真:“这桩案情牵连甚广,搭上的人命不止是一两条,这次是胡家小姐和傅家三郎,以前可能有别人,以后说不定也有人还会遇害,这事我不能不管。”
黎星无所谓的点点头,随口应答道:“好好好,你去管,我不插手,我对破案可没什么兴趣。”
……
夜晚,黎星拎着一壶酒,缓步迈上台阶,倚靠着栏杆。
微微喝上两口,正觉得了无意趣,兴致缺缺。
他撇过头去,看向楼下,那里,晓泓正带着小瓜玩耍。
不,应该说是小瓜缠着晓泓玩耍,晓泓面无表情,只是手上行动却并未停,而是很有耐心的陪着她。
黎星打了个哈欠,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仆,这两人都是一样的面冷心热。
看似冷漠不近人情,但心肠却是意外的温软。
陆凛一忙起事来,就是极其认真,全力以赴,常常忙得见不到人影。
黎星也不想跟着他跑上跑下去折腾,为别人申冤?
还是为已死之人申冤?
人都死了啦……
无论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怎样的人,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恶人就算是被绳之以法又怎样?死去的人又不知道。
迟来的正义,毫无意义。
冤屈得活着的时候自己亲手报仇雪恨才有解恨。
黎星提着酒壶缓步而行,路过陆凛窗前,发现他屋内灯火未歇。
灯火将他的简影映照在窗上,整个影子安静沉默。
黎星想起,在他对陆凛说以上一番话时,陆凛他说:“律法为的是护佑弱小,惩恶扬善,让世间归顺,法理让人们各司其职,赏罚有序。”
“对于死者而言,真相同样重要,若他们生前蒙冤未明,死后仍旧继续蒙冤,那就不该。”
当时听了这话,黎星略有些嘲讽道:“人生而不平等,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陆大少爷,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被他呛了一通,陆凛并未生气,只是这样道:“生而为人,清白与公正,哪怕是死者,也同样应该拥有。”
“我明白,世界上并无绝对的公平与公正,世间公道二字太难,但总得有人去执先奉行。”
“天理昭昭,世间正理,我愿我所执之执念,遵循天理,给公道的秤上多加上一丝平衡,即使这平衡,需要以身投之。”
黎星哑声,他说不出话来。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还那样年少,却是那样的清冷干净。
这样干净的灵魂,仿佛雪山上,最极致纯粹的雪水。
虽然雪水极寒,但捧在手心里,一样会化成温水。
有些时候,感觉这世间荒芜,破破烂烂,毫无意趣。
可偏有些傻瓜来缝缝补补。
想到这儿,他低头一笑,拎着酒壶走了,不再去打扰他。
……
深夜,灯火阑珊,陆凛坐在桌案前凝思。
经过连日以来的调查,虽然目前证据都差不多已经收集齐了,作案动机也很明了。
将这些移交给府台审理,过两日便可以了结了。
但是……
他有些犹豫。
当然不是因为凶手,而是因为黎星。
陆凛将双手合拢,以指尖抵在眉心。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许,他该远离这个人。
他不是霍陵那样的蠢货,但有些时候,宁愿自己是那样的蠢货,至少能坦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