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春泗节
漫山清寒,令人不自觉的裹厚了衣衫。
这一天是要到寺庙来上香踏春的,尤其是阮夫人,几乎每年必来雨霖寺,据说她就是在这诚心求拜后,才求得了阮二郎这一宝贝独子。
这时节微寒,山上的人几乎都笨重得像冬日懒猫般的臃肿,且无精神。
豪无踏春出游的乐趣。
阮二郎哪里是能在这求神拜佛之地呆得住的性子,光是听着那些木鱼声和诵经声他就已经感到很不耐烦了,他陪着母亲拜了拜,趁着母亲虔诚的捐着大把香火钱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无意间竟走到了后院香客住的客房,一眼就被院中的那株白梅吸引住目光。
白梅很美,花枝繁茂,清冷素雅。
更美的,则是树下那个如同白梅一样的女子。
就长相来说,她并非阮二郎见过最美的。
清冷的长相稍显寡淡,嘴唇微微苍白,眉目淡然安静,乌黑极长的头发仅用简单的发钗挽起一部分,剩下的头发长长垂下去,直至腰间。
白色的兔毛边斗篷显得她有些单薄纤弱。
听见人声,她转头看过来,神情平静而冷淡。
她的眼神,那样幽静清婉,那样冷淡的扫过来,他就知道,他完了。
还未来得及再多对视一眼,她便回过头去,抬步离去了。
这个女子,不是最美,但是令他一眼就丢了魂,失了心。
那独一无二的气质,是他生平仅见。
念念不忘,朝思暮想。
阮二郎不爱念书,但当时,却莫名想起来一句词: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经过一番打听,他知道了她是镇上一位卢姓教书匠的女儿,家道中落,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母亲去得早,父亲一个人带着女儿,也不会张罗婚事,所以就耽搁到了现在。
阮二郎心喜,这不就是上天特意赐给他的姻缘吗?他们终是有缘有份。
他破天荒的去雨霖寺虔诚地拜了又拜,回家想方设法说服父母上门提亲。
虽然对方门户低且是个破落户,父母起初并不是很赞同,但最后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得答应了。
本以为可以得偿所愿,谁料这卢氏父女竟还肯不答应。
因着他从前从未在意过的坏名声。
阮二郎向来看不起的穷酸教书匠对他更是无一个好脸色,更是直言宁愿将女儿嫁给田舍郎也不会嫁给他这样的浪荡子。
他可以不在乎她父亲的态度,但他在乎她的态度。
他想要她眼中有他,只有他。
阮二郎开始读书、写字、学习,他开始改变自己,努力让自己变成她所认同的、喜欢的模样。
听闻她喜爱花草,名贵的花他送了一盆又一盆,无论是香兰墨菊,还是上京贵女所热衷的金盏银台水晶兰,他的费尽心力寻来。
只为博她一笑。
只是她从未收过,只言物品贵重,受之不起。
他在她面前收敛起傲慢与性子,开始学习君子礼仪,殷勤备至。
春天的时候,山花烂漫处,他会捧着花来寻她。
她父亲不让他进门,他就在院子外等她。
从黄昏等到清晨,看着她家院外的花苞由夜晚到清晨的绽放。
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儿,用来等花开。
整宿整宿,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这样真挚热烈的情感,足以打动人心,所有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是开始懂事了,开始变好了。
就连他自己的父母,也是喜极而泣,为了自己儿子的转变而感到欣喜若狂,直道人果真是得先成家后立业。
有个媳妇令他上进也好,这次不管如何,他们家非得娶到这个媳妇不可。
获得父母的支持固然好,只是,她的父亲依旧不为所动,那样顽固不化的古板夫子,只是冷冷道:“此子性狡,既能突然变好,亦可忽然变坏!”
阮二郎依旧被拒之门外。
冰冷简薄的木门阻隔他的情意。
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心心念念,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他爱极了她。
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令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余生若是无她,只怕再无半点滋味。
由于她父亲实在是软硬不吃,他也无法,只能剑走偏锋,用计谋半是软求半是硬娶,好歹是将人给娶进门了。
阮二郎娶到了,他最想要的人,那一刻,他是感激天地的,喜不自胜,只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因为有她,而变得更美丽,更有意义。
新婚当晚,他坚定无比,满眼诚恳的指月盟誓:这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白头之约,至死不渝!
誓言很美丽,就像盛大璀璨的烟花,耀眼夺目,震撼人心。
新婚燕尔,阮二郎过得很幸福,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也要让他的妻子,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宠着她,喜爱着她,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
她喜静,话不多,他便在一旁看着她,也不打扰,只是看着,便已觉得欣喜。
她喜欢练字,他便为她磨墨。
她喜欢白梅,他便为他种满院白梅。
她喜欢素色,他便将家里所有东西,都换成素色。
她吃鱼怕刺,他便为她一根一根剔除鱼刺。
……
虽非青梅竹马,但也是琴瑟在御,夫妻和顺。
他的爱意是那样的热烈,汹涌澎湃,人非草木,她也会有所动容的时候。
没有人会不期待真诚与偏爱。
自大的以为自己会是例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惜的是,其实毫无例外。
永远别期待你能改变不了一个人,更别妄想一个人能因你而改变。
美好的时光也是有过几年的。
但不多
也就只有这几年。
几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