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虞州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身边了。
黎星极少看到他有如此情绪化的神色。
他总是在最安全的角落,悄无声息的观察着所有人。
宛如一个戏外人,从来不在局中。
叶虞州将扇子合拢,早已没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头一次,黎星发现他竟然还能有这样正经凝重的表情。
见黎星抬眸问询,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黎星不明白,他这个摇头代表的意思,究竟是表示他也不明白,还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好奇归好奇
黎星不喜欢多管闲事
他也不打算管这事
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就好
……
陆凛站在不远处,并未过来,只是向黎星这个方位看过来,时刻关注着这边。
如果黎星回头
也不会看见他看向他的眼神
因为那个人总是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他,却在他目光转过来的那一刹那,避开。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远离人群,看着虽然静气却也寂寥。
……
溪山暮归亭,溪水蜿蜒,溪畔芳草英菲,水草丰美。
清风,水声,花香,引来蝴蝶飞舞嬉戏。
溪水盘绕的水亭中,两人相坐对弈。
一人白衣如雪,另一人乌衣似墨。
都并未说话,只有闲敲棋子观落花的闲情雅致。
好一幅安静融洽的光景。
若是有人走近些,便会发现,原来是裴云疏和燕夫子在对弈。
随手抛开棋子,燕宜生摊开双臂,身体向后靠,懒散道:“眼见是输了,不来了不来了。”
裴云疏也不恼。
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处,看向远方。
看了一会儿,视线渐渐被前方不远处的景色所吸引过去了。
一只色泽艳魅的蝴蝶停留在一朵素白雅致的花朵上,盘旋飞舞,万般留恋不舍。
它明明已经吸食够花蜜了,但依旧不舍得离开花。
极尽缠绵,婉转轻柔的吻着那朵花。
花是不会动摇的,它生就有阳光、雨露,活得那样自由、散漫,安静、美丽。
就算是无人娇养,它们开在山野烂漫处,一样拥有令人心折的美丽。
就算没有阳光雨露也无妨,不过就是死去,或者未生。
唯有蝴蝶
不远万里,来寻找,来依恋,向来都只有蝶恋花。
它们生就为花而来。
再美的蝴蝶,也一样。
……
似有所感
又或是蝴蝶钟爱美人
蝴蝶飞过来,在裴云疏周围飞舞,裴云疏抬起手腕,让蝴蝶轻巧落在他指尖。
蝴蝶停在他的指尖,贪婪的允吸他的手指,却未曾尝到蜜香。
煽动着翅膀,眷恋的不肯离去,又柔又怜。
蝴蝶细细的触角微动,手心传来微微的蠕动感,那是一只弱小生命带来的感觉。
他静静的看了看,终是轻轻一抬手,惊飞蝴蝶,让它飞往远处。
目光远送它离开。
燕宜生缓缓走近,语气散漫:“看来,你还是同从前一样呢。”
裴云疏微微侧首,静静看着他。
“你身边收了那样的一个人,我还以为你心性转变了许多,没想到,你还是一样的无情。”燕宜生慢悠悠解释道。
裴云疏没有与他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直接了当问道:“你是想问元清吧。”
燕宜生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甘的笑了:“为何我在你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不过……元清那孩子可是你们裴氏少有的人材了,就这么折进去,当真是可惜了。”
裴云疏道:“他是个相辅之才,可正因为他是个相辅之才,那人才容不下他。”
燕宜生道:“那位如今的动作越发明显了,他就不怕伤了你姑母的心吗?”
裴云疏转身,看向天边云卷云舒:“天生帝王,帝王少有情爱,他自然不会为区区亲情所动。”
“裴氏势力太大,待他日继承大统,以他的心性,如何能忍受受人制衡,大权旁落,甚至成为傀儡。”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上位第一步,便是整治门阀世家,裴氏首当其冲。”
“他又不可能真的出手覆灭裴氏,所以现在对裴氏最好的打压方式,就是让新一辈全是斗鸡走马的无能之辈,再无可承担宗庙之人,接着剃除那些不安分的野心狂妄之辈,让这百年世家,从根里开始腐朽起来。”
燕宜生静静听完这一席话,他不由得感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裴氏在这一朝占尽风光,但是在下一朝,只能庸碌无用,才能保全安稳富贵。”
说到这儿又有些不忍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云疏,眼睁睁看着裴氏败落,难道你就不会心有不甘吗?”
他是这么问着,眼神却不自觉飘向裴云疏。
裴云疏自然察觉到了,他道:“不必试探于我。”
“民间已有传言,“裴氏不倒,天下无安。”这些年来裴氏一族的荣宠已经顶天了,犹如烈油烹火,即使是陛下有些心安排后路,怕也是无用。”
“裴氏的那些族人受到了那么多年的荣宠,早已昏了头,怎么可能会放弃已经吞下肚里的好处呢?只怕还想再进一步。”
燕宜生也点点头,赞同道:“要他们放弃所得的权势,还不如杀了他们的好。”
裴云疏接着道:“他生就是帝王之才,心怀苍生,我何不帮他一把,即使来日刀架颈侧,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虽是言及自己的生死,但他依旧是淡淡的,毫不动容。
燕宜生却是听得有些苦涩,他哑声道:“何必如此,就不能为自己安排一条退路吗?”
裴云疏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并没有波澜:“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想要海晏河清,我不想成为他的掣肘。”
可惜你这一身安邦定国的才能……
这句话燕宜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裴云疏不会在乎这些。
天下也罢,众生也罢,包括他自己……他对这一切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这本身就是一盘死局,若是裴云疏不想争,反而顺着对手推动,只会离消亡的结局更近。
当世最惊才绝艳的两个人,却不能并列于世。
因为一个容不下裴氏
另一个不想容下裴氏
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燕宜生听后摇头唏嘘不已,想了想,又问道:
“可我总觉得,元清若是折在这儿,当真是太可惜了……”
“喂,我说你作为他族兄,难道就不能捞他一把吗?”
裴云疏道:“只怕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沉溺于情海,也溺毙于情海。”
“……”
“世间情字最杀人。”燕宜生有些惋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