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当耶律长齐醒来的时候,宁延一行早已远去。
回想起昨日的情景,这位年轻的少主便忍不住浅笑摇头,这宁延却是一个有趣之人啊。
“老大,门外有客人求见,说是特意来见您的。”张秀成看到耶律长齐醒来,便在门外拱手说道,对于这个年轻人,他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耶律长齐伸了一个懒腰,“我知道了,让他去大厅等着,我马上到。”
张秀成退下后,耶律长齐无奈一笑,这来得还真快啊。
此时的客厅内,那位被当客人请进来的衣衫古朴的老头盘膝静坐,在他旁边站着一个背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少年,少年看起来有些瘦弱,唯唯诺诺的站在老头身后,谨慎的看着四周,不是说他们是长老门的人吗?这怎么还来土匪窝了。
当然最吸引这些乡间恶人的还要数这位坐在椅子上拨弄秀发,不经意间露出撩人目光的美妇;女子话虽不多,但是那胸前风景却不小,对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匪人来说,这已然算得上人间绝色了。
片刻后,一身白色劲装的耶律长齐从后堂漫步而出,边走边拱手笑道,“实在抱歉,让两位前辈久等了,晚辈在此给两位赔个不是。”
“少主客气了,我们路过此处,恰好收到门中来信说您在此,便顺路而来。”老鬼睁眼颔首道。
耶律长齐看了看老鬼身后的陈皮子,颇为好奇的说道,“这是先生收的徒弟?不知是哪家后辈如此幸运入了前辈的法眼啊。”
老鬼略微一笑,“不瞒少主,此人正是老夫收的徒弟,陈姓名皮子,不是那家后生,是在酒馆偶遇的,算是一份机缘。”
“陈皮子拜见少主。”陈皮子有模有样的拱手道,说真的,能让老鬼如此客气的人可不多,也可以说让长老门如此客气人可不多。
耶律长齐微微一笑,抬手道,“客气了,不知两位来此有何贵干啊?是否需要晚辈出手帮忙啊?”
陶鸿雁起身作揖行礼,用的还是中原礼节,这倒是让耶律长齐有些意外,“我们来此是奉大长老的旨意捉拿一中原刺客,此人在鱼化城杀了赫连城主,潜逃至此,我们已经了解了其大致行踪,将其拿下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这次就不扰少主雅兴,不劳少主出手了。”
耶律长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咂舌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晚辈也就不强求了,在此提前恭祝两位前辈马到成功,将此刺客早日拿下。”
“谢少主。。”陶鸿雁会心一笑。
“两位前辈,多问一句,你们可有陈姑娘的消息,晚辈这里已经半年没有她的消息了,她现在还没有回长老门吗?”耶律长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身为过来人的陶鸿雁怎会不知这些少男少女的小心思,掩嘴一笑,轻声道,“少主还记挂着媛儿呢,说真的我也是好久没有听说媛儿消息了,不过现在她应该还在云连勒格,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大仇不报她是不会回来的。”
“多谢前辈告知。”耶律长齐客气的说道。
云连勒格位于北蛮西部,和中原项州接壤,陶鸿雁口中的大仇未报指的就是当年陈媛儿父亲被杀一事,虽说当年射杀陈岩山的颜子岳已经被陈媛儿在白狼川取命,然而当年帛儿岭一战的起因并非颜子岳,而是项州军上战将军宁伯丰,这次陈媛儿西去的主要目的便是宁伯丰。
然而宁伯丰师从枪仙介云召,一手龙吟虎胆枪使得出神入化,要想打败他绝非易事啊。
等到老鬼和陶鸿雁三人离开后,耶律长齐微微皱眉,“宋奎,我的身份你们应该知道了,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继续留在这里做你们的山大王,等着被慕容隼剿灭;二,收拾东西,带着人去壶腔勒格,找公史庭将军,参军入伍,锻炼本事,做我的亲兵;你们如何作何选择?”
这还用选吗?这不就是山鸡变凤凰,直接从人人喊打的草寇变成了吃着皇粮,受人尊敬的亲卫军,也许在耶律长齐眼中,这并不算什么,然而对于宋奎等人老说,这无异于是改变他们命运的举动,三人当即激动的眼泪直流,开口就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鞠躬尽瘁,在所不辞这些的,就差跪下认耶律长齐为爹了。
耶律长齐无奈摇头,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而他也要离开这里了,至于宁延接下来如何,就要看他造化了,若是宁延连活着离开这里都做不到,那昨天说得再多也都是空话,而这一路上宁延所面对的各种艰难险阻,就当是给他的一次考验吧。
。。。
北蛮,长鹰勒格。
长鹰勒格在北蛮境内不算大地方,远比南边的锡林勒格和西边的壶腔勒格要小,这长鹰勒格的上主是一个名叫公输望的中年儒生,没错就是儒生,而且还是中原人,这公输望本姓周,年轻的时候曾在青州儒家求学,二十年前自己的父亲因为和人争吵,失手杀人,杀的正好是当地城主的儿子;为了保全妻儿,公输望的父亲无奈跳河自尽,而公输望知道自己在大奉的前途算是到头了,于是便和母亲来到北蛮。
当时正赶上慕容宝玉招揽人才,于是周望便改了一个北蛮姓氏入了慕容家的门,后来公输望也算是没有辜负慕容宝玉的栽培,一路直上,最后做到了长鹰勒格上主的位置上,而因为慕容宝玉的知遇之恩,因此公输望一直对慕容家敬畏有加,即便现在同为勒格上主,见到慕容宝玉,公输望还是回低头称一声慕容上主,这声上主也许并没有什么,可是这低头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自降身份了。
而公输望眼中,自己一个中原人,凭什么能在北蛮立足,自己坐上上主之位就能安稳吗?答案是否定的,从自己坐上位置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呢,自己每天都像在走独木桥一般,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要想保全自己,保全家人,他就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足以保全自己的靠山,而慕容家则是除了北蛮王庭的不二之选,试问,如今北蛮部族,能和慕容家相提并论的能有几家?只怕是一家都没有吧。
身为一个中原人,公输望深知自己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刚来北蛮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自己和母亲没少受骗;甚至因为自己是个柔弱书生和中原人的身份,没少被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蛮子欺负,越是如此,公输望就越不想舍弃如今的一切。
不过在整个北蛮境内,中原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公输望掌管下的长鹰勒格,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中原人的缘故,那些从大奉逃难而来的百姓都会下意识的来这里投靠自己,比起北地蛮子,公输望自己也是更喜欢有教养,有涵养的中原百姓。
水草丰茂,牛羊成群,这是宁延对长鹰勒格的第一印象,摆脱了锡林勒格的黄沙后,长鹰勒格倒是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草原之美;怪不得人们说过了白狼川就是北蛮腹地,是啊,有如此草场和牛羊,放到大奉也是妥妥的沃土一片啊。
“北虎南动,七星东移,霞光西升,银月坠地。”宁延骑在小白身上,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着琢磨出什么门道,看向身边的裴羽,疑惑道,“前辈,您见多识广,可曾知晓这此中深意?”
裴羽摇着扇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后突然两眼放光,正当宁延以为裴羽会给他一些指点的时候,裴羽突然说道,“在锡林勒格境内有一草庐,草庐主人名为沈迁,是元道离的亲传弟子,若是能找到他,或许能解开这十六字之谜。”
“切,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宁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身后的袁亥北沉声道,“元道离,难道是五十年前走遍大奉十八州,绘出十八卷《山河水经》的元道离?”
“正是此人。”裴羽悠然的点了点头。
元道离既不是位高权重的官员,也不是武道高深的侠客,但它却是让所有人都敬重不已的侠士,都说大奉多山水,早在大奉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派工部绘制《大奉山河图》,包括大奉所有的河川溪流,地形地势,城池部落;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历朝历代原本尊为经典的《大奉山河图》已然不再准确,当时身为工部督造的元道离在治理江南水患时,发现上面的河流走向和实地并不相符,这要是按照图中所标注的治理水患的话,那整个江南都要被淹,于是元道离冒着被钦差检举斩首的风险,重新画了江南水患图,水患治理完毕后。
果不其然,因为擅改水患图,元道离被罢官;免官之后的元道离并未自暴自弃,相反,他趁此机会,细细研究了当年的《大奉山河图》,这一看就被他看出了无数错误,包括渡口位置,山川走势,溪流源头等等,大奉百姓不了解脚下故土可不行,于是元道离便下决心重绘《大奉山河图》。
从三十五岁开始,一直到五十五岁,二十年间,元道离走遍大奉十八州,从靖州塞北走到汕州雨林,从扬州东海走到雍州河西,在汕州,他差点被当地山民绞死,在荆州,为了探究河流深度,他一脚踩空,差点被淹死在湘江;一次次的身临险境并未打消元道离绘制山河图的决心,二十年后,《山河水经》横空出世,整整十八卷,每州一卷,上面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乡间溪流都描述的及其详尽,山高,山势,水深,水源,及其详实。
写完《山河水经》不久后,积劳成疾的元道离就与世长辞了,而继承了元道离识山辨水之术的沈迁却拒绝了入职工部的机会,只身前去北蛮,誓要画出一幅详尽的北蛮地图;结果因为太过冒进,沈迁被当成奸细锒铛入狱,后来在公输望的保释下才被放出来,但却被限制终身不得离开长鹰勒格。
一个志存高远,想着绘些天下山河的有志之士被禁足弹丸之地,心中郁闷与失落可想而知;从牢狱中出来后,沈迁便盖了一座草庐,养了一群牛羊,终日饮酒作乐,暗自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