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阴郁的天空似乎落着属于这个世界才有的悲泪。
被春雨所覆盖的兰芍镇里,一个穿着深灰色羽绒服的邋遢男人正在偷偷的行走着。
他走的很慢很慢,而且每一个步子都迈的很小心,即使是平常人忍不住的咳嗽,也被他用双手狠狠地捏着嗓子加以克制。
他的每一步都是踩在阴影里的,看起来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而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靠近宽阔的水泥路的小镇边缘,连衣帽下的笑容就会变得更加兴奋,然后抑制不住的才咳嗽了几声。不过那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依然不会影响他的心情,他那......为自己即将重新获得自由的狂喜。
“人呢,跑哪里去了?”
“看!那个羽绒服!就是他,快抓住他!”
“看到了!就在那里,快点!!”
可是,身后那该死的追兵还是在他即将享受胜利果实的最后一刻追了上来。十几个带着农具,浑身上下穿着一身纯白医护服的人从这个街道的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他们紧张的到处张望,很快就发现这个厚重羽绒服下这个狂喜的可怜男人,立刻大声怒吼着冲了过来。
“喂!你别跑!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现在不可以在外面乱跑!快点和我们回去!!”
羽绒服下的男人听到身后那些人的呼声,原本嘴角因为扭曲而组成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惊恐与慌乱。他也不再试图躲在阴影里逃跑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用力的迈开大腿,朝着小镇的公路上冲去。想着那片虽然聚着一大片乌云,但始终要比镇子里更美丽的世界伸出手......
“呃......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随着大腿肌肉绷紧的奔跑,他原本灰暗的脸庞也再次化作了宛如蓝天一般的喜悦。
感受着身边流过的风,男人伸出手,抓向了那片天空彻底聚在一起的乌云,奔跑着......感受着......
砰——
钢制警棍,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背心处。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不要......我不想死!只要,只要到了外面......我们就都有救了!!我不要死......!”
击倒之后,三个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处肌肤暴露在防护服外的男人戴着尼龙筋手套将这个男人死死的压在地上。泥泞的地面,肮脏的泥水也在这个男人挣扎的时候流入了他的嘴里。
不仅如此,在被压制了之后,这个人的状态也开始显得非常非常的混乱暴躁。四肢齐用的奋力反抗,甚至连三个成年人都没有能够压制住他。
“医生。药还没有调配好就先打镇静剂。我们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他了。”
眼看着男人一脚踢开按着他双腿的人,其他一齐赶来的防护者也立刻上前帮忙压制。在人群身后,唯一一个只是戴着透明面罩的医生点了点头,立刻放下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分量的药剂,转而打开另一个箱子,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针筒和药剂。
不过,他选的药剂并不是白色十字架镇静剂的药瓶,而是直接取了第二层里,标识为黑色骷髅的小药瓶。
压着男人的那些人,全部都看见了。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阻止。
因为这半个月以来,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也执行了太多次。对于压着男人的人,也对于站在一边充当白衣天使的人们来说,镇静剂这个名词,可以让他们的良心和逐渐模糊的道德,变得稍微好受一些。
被人群压在下面的男人不屈的别过头,沾了满脸泥水的他看见了那位被镇子里所有人都敬重的理工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医生,也看见了他手里的那个标有黑色骷髅标志的药瓶慢慢的被汲入针筒。
看到这一点,他的挣扎也变得更加剧烈了,伴随着反抗的,还有那因为剧烈的委屈而混着雨水流下的眼泪。可是当药剂被针筒汲取完后,这位医生甚至没有排出仅有的一点氧气,而是立刻上前按住男人的头,将他的眼睛也彻底的埋入泥水之中......
“呜呜啊啊啊啊——!!!”
“希望你可以原谅我所做的一切,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所有人。”
医生在这个痛苦嘶吼,剧烈咳嗽的男人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之后他便拉直了男人的胳膊,找到肘关节处的血管后,毫不犹豫的将针,扎进了男人的血管里。
针筒里面的液体,缓缓的进入了这个男人的血管系统里。很快,这支‘镇静剂’就开始发挥了它该有的效果。
这个男人渐渐的不再挣扎了,他的四肢也逐渐失去了力量,开始肌肉记忆一般的抽搐。
见此,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全都离开了这个可怜人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逐渐变得灰暗,嘴角的血液伴随着白色唾沫,一点一点的吹起,然后......
‘镇静剂’,注射完毕。
医生轻轻的拔出针管,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棉签在伤口上轻轻触了一下。四周的男人也都松了一口气,那埋在防护服后面的脸上,也都是浮现出了无能为力而怨恨的神色。
将针筒掰下来,扔在储放医疗废品的箱子里,之后,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医生回头看了看这个男人。他的眼睛依然是睁开着的,尽管那双眼睛已经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水,但是他似乎依然舍不得这个世界,依然留恋着这个世界,没有合上。
医生叹了口气,本着死者安息的心情,他伸出手,去抚上他的双眼......
咯——吱————!
犬齿,狠狠地咬穿了手套,并且嵌入了肌肉里,牙齿脱落与手套被咬碎的声音,一起从医生的手上,传了出来。
这一幕发生的非常迅速,迅速到在眨眼的那一瞬间 ,医生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甚至或许,那名医生都还没有来得及感到疼痛。他只是听到了声音之后才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自己虎口处流出来的鲜血,以及那被撕开一条口子的手套,一时间有些呆滞着发愣......
他的注意力,在自己的手上。而其他人,则是看到了那个注射了‘镇静剂’的男人,他在笑。
嘴角扭曲着,在笑。
那双早已经变得灰暗的眼睛里,反射着憎恨的光泽以及一种近乎于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接着,他才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带着一种可悲至极的安详笑容,陷入了辞世的永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