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印子钱,放印子钱的商人最富。
钱生钱对于富人而言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后世曾经有人戏言在硅谷只要有人提着公文包高喊一声:“我有项目。”立刻就会从旁边的树上、草丛里跳出人举着皮箱回应道:“我有资金。”
但实体项目投资周期长、见效慢,更有大量风险无法规避,因此资本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金融借贷领域。
想要做生意钱不够的怎么办?借钱!
想要娶老婆钱不够怎么办?借钱!
想要读书的,就医的、置地盖房子的…借钱的……
和后世的金融大鳄一样有眼光,这会的印子钱也更愿意放给普通小老百姓,商贾来借钱是要有抵押的。而这一切的原由都来自于景泰这个妖帝,正是景泰初年对商贾们强势的查处,一大批商贾顶着卖国、逃税、行贿的罪名被抄没了大量家财,使得印子钱庄家更加谨慎的原因。
钱放给普通小老百姓多好啊,只要是他们敢借,咱就敢贷。只要是户籍清晰,再找到乡、里有头脸的人确认一下借款人身份,那利滚利、息滚息的驴打滚印子钱就轻松放了出去。
因为积少成多的见证活计是有丰厚茶水费可拿的,不知道有多少乡间坊里的无赖行子甚至有点头面的人物都投身到了这个放贷大军当中。也说不上就是保人或者助贷什么的,但确实是这种金融行业的服务人员,勉强也算个金服吧!
金服人员的参与彻底促进了金融放贷业的发展,整个长江、淮河以南地区甚至部分江北地区因为借贷业的发展都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快速的经济腾飞,一时间整个南方地区的年度钱粮税赋缴纳额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朝的税赋额。甚至出现了江南一地当年的税赋额折算成钱、粮、布、肉之后接近整个正统朝的税赋总额的情况。
经济短期的腾飞现象是迷人的,自金濂以下整个两江地区,甚至大明整个南方地区都出现了在经济高速发展下的短暂迷失和自我陶醉。就像是嗑过药后一时的兴奋需要在药效过去之后用更长的失落、迷茫、空虚来弥补一样,南方地区经济短期的发展迎来了井喷似的后遗症。后世称作金融纠纷,当下的大明比较简单,就是借印子钱还不上的太多了,引起了大量的暴力事件,从两江地区开始,一时间整个南方地区人心惶惶。
“说直白点,就是咱们那位金宗瀚金尚书为了能够完成朝廷的税赋需求大力支持民间放贷,支持民间兴办钱庄贷款给百姓。”说到这里,朱祁钰脸色有些黯淡。
“百姓不是有官办的钱庄可以借贷吗?干嘛还要去找民办的钱庄借银钱?”汪氏一语中的。
“说的好啊,有官办的银行…咳咳,钱庄,干嘛还用得着要去找民办的借钱。还不都是因为民办的钱庄借钱容易,官办的借钱难呗!”对于这一点朱祁钰也很无奈。官办的钱庄意味着规矩多,各人都是按程序办事情,谁也不会愿意多做事。
官办钱庄借钱是要依足了规矩本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借得到钱的,就算是能借但那又能有多少呢?哪有商贾们的民办钱庄来得敞亮,你不借他会主动想要把钱借给你,你非不借他还会引导你进行超前消费来借给你。
小伙子这是要去相媳妇?那可得多准备些彩礼才是,头面首饰哪怕少点那也得是金的,银的可不成,失了体统。
什么?没这种所谓的体统?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至少显得你对人姑娘家不看得呗!你说是这个理不是?
而且你想啊,你这三媒六聘的彩礼重了,女方家是不是回的陪嫁也重呀!你想想,你这上门的三十六挑她女方家好意思只搬个十六抬?
那可成什么了,那女方的脸还要不要了,这要是传出去了还怎么做人哪~
再说了,你们家是庄户人家没错,可是你家兄弟几口?将来不会都在一起住吧,都是要分家的。
等到你兄弟几个都成亲了再分家,你能分到多少?东厢房、西厢房都不如这城里的大瓦房。咳,没让兄弟你去买县城里住,你一非官吏二非商贾,住县城里也不如城外舒坦不是~
但是城外南边新开了一片地建成了一个新镇子,哎~全新的镇子,都是砖瓦房,用的是朝廷盖碉楼的匠户给砌的新房子,三层高哟!啧啧啧,那可是三层的高楼,我的亲娘哎,都赶上县城的城门楼子高了。
用不上?这可不对啊大兄弟,你看看哈,这三层楼高是这么个样式的,一楼正堂是不是可以开个小铺面啥的~
对啊,就是前店后院的意思。前面小铺面就算把你自己家里种出来的粮食摆出来售卖是不是也轻便了许多?对喽,就是这个意思,等你那心灵手巧的婆娘进了门,在后院里给你生娃缝补的闲暇时织些细布放在店里售卖也是极好的呀……怎么样大兄弟,咱这一说这房子是不是该买了?
再说了,以大兄弟你这能耐来看将来养个干女儿是一定的事,屋子少了可不成的。生了儿子将来做个读书人也是要有个安静场所才好读书的呀~
上个月官府门前的告示都看了吧,咱老百姓都可以去从军了!男娃只要六岁就能送到县里的官学去读书,要是考上了廪生那是官府每月给钱粮的,这辈子就再也不用辛劳了…这么一说,大兄弟你这房子买的可太值了…
老话说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这十里八乡最俊俏伶俐的姑娘娶进了门,生上三、五、七个大胖小子这家可不就兴旺起了~
中介的话,骗人的鬼。后世流传很多给中介最诚挚的祝福,比如“愿天下无良中介生儿子长两个小鸡鸡,生女儿自带小鸡鸡”或者是“愿天下无良中介遇上岸良人,‘鸡’‘鸭’进门子女不求人”等等等等。
为了能够成交更多笔交易,各行的牙人穿梭于人群之中寻找有可能掏钱买东西的人。至于没钱,完全不是问题。只要有户籍就能借钱,十四周以上四十周以下的男性,三、五百钱完全不是个事。
要是个学子什么的就更好了,就算是三贯、五贯的也完全不是问题。借据一写,手指印一盖,银钱立马到手。
精明的到手一数,这钱怎么少了呀?我明明借了五百钱到手怎么就只有二百五了呢?
还真没有拿客人当二百五,这账目上一笔笔、一单单可都算得清清白白的。比如这长的人牙子来咱们这钱庄借钱给的茶水钱那可是客人付的,说好了是按照百一、百二的钱打赏,可是这有约定最低打赏额不是~总不可能人辛苦陪你跑了这一个时辰就得几个钱吧,那还不够在城里吃顿饭的呢!
再看看咱们的合约可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期的利钱是当月借款的这一天,这句话什么意思没明白是吧!没事,咱跟你说明白,就是今天你借了五百钱,先扣下这个月的利钱,这下明白了吧?
相对于商贾的大宗借贷而言,小民的无抵押信用借贷才是万恶深渊。套路贷、断头息、各种递加到借款人头上的费用使得借款人往往要付出数倍甚至十数倍、数十倍的银钱才能偿还完债务。
“啪!”汪氏气愤地拍打桌面说道:“商贾何以如此大胆?官府就不办了这些人吗?这可是景泰朝,爷当年推选债券时可是定下过天下间借贷利率的,这些人怎么敢如此狂妄,竟然敢视王法如无物!”
“王法?呵呵,如此高的暴利之下杀王灭国都有人肯干,何况乎王法。”朱祁钰对于自己一时失察而造成的困局多少有些自责,要是早点想到这个问题提前干预就好了。
“这两、三年间江南各地税赋快速增长,真成了‘一白遮百丑’了。白是白,雪花花的银子白到亮眼。可是放上些日子再来看这些银子就看到上面沾了黑的,一片一片的黑,是血浸的,怎么洗都洗不掉。”话说到这里,朱祁钰都觉得有些丧气,不禁“唉~”的长叹了一口。
“爷就不能动用官府办了那些商贾?十年前可不就是用的王法吗?”大明朝的皇后大多是普通官吏家庭,避免大家族的女儿成为后族引起朝纲不振,更担心对皇权进行过多干预。虽然当年是选的王妃,可汪氏出身也不高,对于平民受欺压特别有感觉,恨不能立刻出手就将手伸向老百姓的商贾们一个个给活剐了才解恨。
“不行啊~”朱祁钰摇摇头表示很无奈:“只有少部分可以动,其他的现在还真有些困难。”
“这又是为何?”汪氏不解追问道。
景泰朝在朱祁钰的有心之下无形之中在推动去皇权化,朱祁钰有意将皇权高高架起,除了必要情况外并不主动干预朝廷各衙门口办差,就算要对各衙门日常行为进行干预也多是通过都察院、大理寺和锦衣卫依律法来推动。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各级衙门在景泰朝这些年已经慢慢开始按照律法来办差,而不是凡事都询问上司意见,只看上级指示精神而对律法规定一概不论地步。好不容易形成的良好习惯,朱祁钰哪里舍得就这么又给自己改了呢!(特别声明,这一段绝对没有影射谁谁谁的意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而更要命的是富人更会使用法律,坏人更懂法律。经过了正统十四年景泰皇帝登基后的大手笔,商贾们对于律法的掌控更为认真了。早就在放印子钱之前就将大明律已经研究了个明明白白,景泰朝廷确实规定了天下间的最高借贷利率,可是刑部在下发的公文里原话表述的是“年利超过三成六的,官府不予支持”。
这话什么意思?官府不予支持年利超过三成六的,没错,我超过了,你来告我呀~
你告我了,我就把超出来的还给你,那你会来告我吗?
呵呵,这辈子还没进过衙门口吧?来来来,这会就能来了。总共五百文的借款本金而已,你告我准备花多少钱请个秀才来替你打官司?莫不是你想自己来打这场官司,状纸会写吗?呵呵呵…哈哈哈……
没拿到五百文?再敢胡说信不信我当着差老爷的面抽你丫的,怎么说话的呢!这五百文是没直接给你,但那不是替你给了牙人、保人了吗?再说一个你没拿到试试~
不告了吧,呵呵,小老百姓也想着告官,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呸!
不怕告诉你,城里的差老爷跟我们那是叫一个熟~
城里王秀才、李秀才、赵秀才…瞧瞧,咱们县城里总共就这么几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就让我数了一大半了,你要告状尽管去,这些个秀才都是跟我们铺子签了约的,他们会替我们去衙门里跟你掰扯……
“这么说那大明的天下就要让这些奸商说了算了?还真是无商不奸,居然熟读大明律还请了秀才专门替自己打官司,太气人了!”腾的一下站起来的汪氏吓了朱祁钰一跳。幸好手里没有平底锅,朱祁钰暗暗庆幸,否则自己就要连滚带爬赶快跑路了。
“冷静,冷静,这不是已经准了胡卿他们几个致仕回乡,然后去替朝廷调查这些奸商了吗?”还好,这话可不就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