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帝对于大臣们的奏请采取完全无视的姿态,反而跟自己聊着闲篇早就惹来大臣们的不满了。那一个个眼神狠辣到像要把皇帝陛下……身边的自己给撕了。
景泰皇帝平时好脾气,还愿意做甩手掌柜,大臣们还是很高兴有这么个皇帝的。但不代表真有几个不长眼的敢指着皇帝陛下的鼻子骂“昏君”,连说话喘粗气的也只有几个真正的重臣。至于其他人,嗯~琼州岛的青菜确实还需要多些人去种,毕竟水师需要补充足够的新鲜蔬菜的。
“皇爷…大臣们…”兴安作势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殿里那些大臣们都还在等着呢,你把这些人的仇恨都拉到我一个宦官身上合适吗?
甭管怎么样,先跟大臣们表明立场——可别冲我来,我冤着呢!
“陛下,臣等请陛下早做决断,即刻召回大军。交趾,朝廷欲图交趾,请陛下再容臣等再谋划一番。”在一众大臣的目光注视下,四朝老臣胡濙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了大殿中间位置行礼道。
“召回平交趾大军?诸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能够装一次傻就能装两次。朱祁钰没打算老老实实一口认下。
“莫非朝廷中有谁私自调兵前往交趾平叛了?”对平叛两个字朱祁钰咬得很重,意思不言而喻。
“启禀陛下,交趾之叛已久,非一朝一夕可定。臣等肯请陛下为朝廷大计而三思,暂且隐忍三、五载。容臣等谋划妥当,必然一朝平定。”
“臣附议。正所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我朝近年战事方休,百姓需要休养。只需要休养数年,我朝便可一举平定交趾叛贼。”
“臣附议。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中兴之势无人可挡,只需假以时日兵精粮足可一战而定乾坤,收复交趾不过旬日而已。”
……
“朕说了,诸卿所说朕不明白。是谁私自发大军前往交趾了吗?”
呃…皇帝陛下耍无赖就没意思了,这个套路一点都不好玩。
“说呀,是谁未经朝廷准许私自调兵了吗?”朱祁钰的话冷冷的,挺像那么回事。石璞听在耳里,眼皮跳得厉害,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
“陛下,水师官军出天津后直奔交趾不是奉了陛下中旨?”
“兵部可有人在?”
“臣兵部左侍郎商辂听旨。”朱祁钰一声断喝下把商辂差点给吓尿了。这个署理兵部的差事真不好干,其实王伟能干得更好才是。
“兵部可知水师因何征交趾?”
“臣…回陛下,兵部未曾行文水师南下。兵部…兵部行文要求水师巡哨沿海防倭备倭的。”这个坑,商辂不打算跳。
水师调遣一向就只是从兵部走个过场而已,什么时候兵部能真正调动了?要不是每年都有一笔银钱从兵部账面上过一下转到水师,兵部都快不知道自己还管着这支军队呢!
“嗯…诸卿都听听,兵部是有行文水师,那是备倭的,没有平交趾这么一回事。”
“陛下,工部连日昼夜不停测算、行文督造器械发往云南,水师又自天津顺水南下,更有幼军一部随同。陛下说大军不是去交趾,这话怕是说不过去吧?”太过分了,不能拿我们当傻子耍吧?
要说个谎话至少也该编个像那么回事,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这也太你他吴太贤妃的不尊重我们这些大臣了。骗人,至少也得先过过脑子,那谎话自己都圆不过来还拿不出来唬人,这不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吗?
“哦哦,若是这么说,那工部来说说,为什么近日会突然加大对云贵的物资支持呀?”朱祁钰摆出继续将装傻进行到度的态度。
“回禀陛下,臣…工部…回陛下,全因云贵总督多年来一直诉说边陲不易。幸得祖宗庇佑,得陛下点拨后臣顿有感悟,立时想到了解决办法,遂调拨银钱物资为解云贵之困。”
听听,都听听,这才是说真心实意说出来的谎话,怎么说都符合一个完整谎言的套路。有微言大义,有顿司灵感,有起因有结果,这才是尊重听众的谎言嘛!
同样是谎话连篇,有些人说出来的就没有一点诚意,而另一些人说出来就能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受到了尊重,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
“嗯…石卿辛苦了。虽然云贵总督多年来一直诉苦工部也没有什么正经解决办法,但是在经过…谁?朕的点拨?不能不能,朕可不记得有点拨过石卿什么。”
“启禀陛下,前日陛下召朕奏对时提到了各地风俗…呃…聊到云南…是臣想到了云南、贵州和两广、湖广多地。南方潮湿,河流湖泊遍布 因此蚊虫滋生、蛇鼠横行,臣以为西南诸省官军必然苦不堪言。自臣以下工部上下未能替官军,替朝廷,替陛下分忧解困,心生惭愧之意。于是,臣回衙后与同僚言及于此,工部上下当即言明愿为官军兄弟们解困,也算是为朝廷尽些绵薄之力。”
啧啧啧,石工部果然会创造,这话圆到大家差一点就信了这番鬼话了。
“诸卿,都听到了吧?”听完石璞连篇鬼话朱祁钰满脸恍然大悟后的赞同…感动模样,似是对于石璞认真工作而感动的真情流露,有种让人看了顿时就犯恶心的冲动。
“石卿果然是我大明朝的干臣,能吏!这样很好嘛~当为众卿之楷模啊~”
明白了,原来是已经有利益输送啊~
好你个石璞,弄了半天你跟皇帝陛下已经暗通款曲了哈~
这两个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眉来眼去的,那一副惺惺相惜般的作派真是令人能喷出隔夜饭来。
“臣惶恐。”石璞躬身行礼后退回班位坐下。
咯嘣咯嘣…有人的后槽牙快咬碎了。好你个石璞,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呀,原来跟皇帝还有这么一手。看你满脸如丧妣?的表情差点被你给骗了,六部里居然出了叛徒!石工部竟然背了大臣们转投了皇帝一党…咳咳咳…那个,石璞小儿居然为了迎合这个不务正业的无道昏君那一点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小心思毫无人道地要开始横征暴敛了。此乃我等忠直大臣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奋起反抗,坚决抵制暴君想要发起征战的险恶用心……
“商少司马…”
“臣在,臣惶恐。”被皇帝称为少司马怕不是什么好事。
“商卿,请问这水师船队为什么会扬帆南下呢?”
扬帆南下?我怎么知道水师为什么会扬帆南下,这该问你这个身为水师实际控制人的皇帝陛下好吗?我们兵部什么时候能够真正……
等等,皇帝为什么在这几个字上吐词那么重?
“那个…启禀陛下因为…扬帆后…风是往南吹的…所以…”商辂像是患上了口吃,好一会话也没说全乎。
“顺风!原来是顺风的原因啊!”朱祁钰一拍御案发出的声响震得商辂心里一惊,人一抖就差点瘫倒在地。
“诸卿看看,这案子不就结了吗?水师出海后被风给吹到南边去了。你们说说,这水师将领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这么点事也不懂,这会风是往南吹的。回头让兵部行文好好申斥一番,追问责任,一定要严肃问责!”朱祁钰满脸认真的表情说完这番话,自己都差点信了。
顺风把船队吹到南边去了?申斥?还追责?
呸!我们信你个大头鬼!
水师上下有一个听朝廷申斥的人吗?兵部追责到水师,行文能不能进得了大营都两说,你这祭祖烧邸报——糊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