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流传的叫做“天子一怒,千里横尸”,到了朱祁钰这里就成了“夫君一怒,床榻躺尸”。
为了奖励皇后的犯颜直谏,前半夜朱祁钰狠狠折腾了皇后三次。坑苦了宫里侍候的侍女们,隔一会又要去打一次热水准备干净毛巾,隔了一会又来一次,然后是第三次……
凌晨时皇后叫醒了朱祁钰要准备上朝,却没想到又被顺势翻身压了下去要做晨运。幸亏皇后深明大义,抵死不从哭出了声,朱祁钰这才上下其手又蹂躏一番后才勉强起身。
临出门时还要做怪又出手折腾拿捏了一番,气到皇后汪氏直接坐在地下痛哭才肯罢手。
就算这样,朱祁钰还嘴碎道:“都说为母则刚,你这是还没生儿子所以都没当回事。这几天我努努力,让你怀上个儿子,以后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说罢,吩咐让宫人们侍候皇后再睡个回笼觉养养,就跟个斗胜的公鸡一样一步三摇地走了。
早朝的流程毫无新意,朱祁钰心不在蔫,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奏报,各部都有了定计,大多都是遵照执行就可以了。
等各部、各衙门交待完了,朱祁钰问道:“诸位这茶点还可口否?”
“啊?!”经过了这么几个月,大家第一反应是“这皇帝又要作妖!”
“哦,是这样。朕想着将光禄寺、太医院做次裁减,可想想又觉得不能失了朝廷体面。总不能让这些曾经为朝廷劳作的人丢了饭碗也没个说法,所以想着怎么能安置这些个人。”
要裁减侍候皇室的人员,这种事情百官是愿意见到的。
在洪武时期光禄寺的厨役约有八百余人,随时应付着皇宫里各位贵人们的吃喝要求。到了永乐时期厨役人数就增加到了三千多人,而宣德年间更是直接比永乐朝翻了三番达到九千多人。
正统初年时,仅光禄寺的厨役就已经突破万人大关。被一万人绞尽脑汁侍候着吃喝是种什么体验朱祁钰不知道,就觉得太过烧钱了。
虽然在张皇太后支持下,由胡濙和三杨联手一下子裁撤掉了四千七百多光禄寺厨役。可正统亲政后,在“干爷”王振的关怀下人数又立刻反超了上来。
人多花销大,很多人做的菜皇帝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两口,朝廷养着这些人实在是浪费。
“全赖祖宗福佑,国有贤君矣。”陈循首先站了出来,一边拱手庆贺,一边撩起袍服就要拜下去。
“停停停,这是干嘛呢?”朱祁钰连忙叫住:“我不过是觉得这些银子花在他们身上浪费,还不如给宫里多修几间暖房来的实在。”
说着,朱祁钰摆手让众人都回到位置上坐好了,继续布起了自己的道。
“众卿可是不知道,这皇宫里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门一开这风嗖嗖吹着脸皮太冷了。你们瞧瞧我这细嫩细嫩的脸都被风给吹成什么样子了?”好吧,算大家都瞎了狗眼,这货还是这么不靠谱。
节约下来的开支是不是修暖房这个恐怕皇帝也做不了主,时候到了大家总有办法折腾出各种理由拖延住的。这个是后话,现在先顺着皇帝的话头把这些真金白银省下来才是正理。
于是,陈循、王直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出裁减建议。
“停停停,诸卿所奏皆是裁减,未曾提及裁减后这些人该如何善后。莫不是,诸位想把这个烂摊子直接扔给天下百姓?”朱祁钰不乐意了,搞裁减可以。这种只管大刀阔斧砍预算、削减人员却不管被裁撤人员死活的又是个什么道理?
这会大明朝可没有下岗这么一说,朝廷裁减掉了就得自谋生路。一下子几千号人牵扯着各家各户数万人口的生计,就这么扔给社会岂不是又有一大群老百姓要骂娘了?
现如今天下还能勉强维持住,你裁撤些人员下来暂时翻不出什么大乱子。可是朝廷的信誉就已经定了格,在几万人的心里种下了种子,一旦环境发生变化了……
这种习惯不能养成,否则将来迟早会有个蠢货要裁撤驿卒什么的。最后就是不吊死要煤山也不过是便宜了其他某个山头的歪脖子树。
陈循听到说还要有善后方案,不由自主的神情紧张。这善后,莫非就是要户部拿钱出来?这可不行。
“启禀陛下,臣愚钝。未知陛下所言善后为何?自古以来,朝廷遣散闲散人等,未闻有善后之举。”为了能保住钱罐子,陈循的鬼话张嘴就来。
“陛下,莫不如裁减人员皆发放路费,另各赏布一匹以示皇恩?”王直沉吟片刻后试探性问道:“臣眼界低,若是不足可每人再赏银一两,二两也是可以的……”
这话在朱祁钰听来怎么也不像是在善后,更像是养仇恨呢?
“诸位卿家,思路要打开,不要过于局限。这裁减又不用一朝一夕尽数给裁减掉对吧?更何况裁减的人是宫里不用了,又不是朝廷不能用,即便朝廷也不用了,也应当好生安排让他们为天下所用。对吧?”朱祁钰一番用与不用的说词让陈循等人更加迷糊了。
“陈卿,你看看于卿他们都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什么谁谁谁就明白了?于谦气到吹胡子瞪眼又不便发作,但先前确实隐隐约约好像就明白了一些,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感觉还真是挺难受的。
“陛下,恕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于谦也站出来拱手问道:“若是医者,臣以为可于天下开设医馆。如此即可彰显朝廷恩德又可解裁减之人衣食之忧。奈何这厨役…..”
“天下间谁最讲究吃的?”朱祁钰笑问道:“可别说是皇室,朕承认皇家排场自是奢靡,但是吃穿上花销与人民息息相关者反而是商家。”
“历朝历代商人地位都不甚高,但是行商富可敌国者数之不尽。这些商人都琢磨些什么?吃穿用度是不能少了。”朱祁钰又开始发挥起了自己皇冠大使一般的忽悠能力。
“自古以来流传着一些谚语,那都是古人们的智慧,是经验之谈。打个比方说吧,那句‘无商不奸’,对吧?还有那句‘官商勾结’,对吧?”说着,似乎感觉口渴的朱祁钰又习惯性拿起了那个装满枸杞莬丝子的茶杯一口蒙了下去。
“还有那个……算了,不记得了。这都是旁枝末节,不用在意。哈哈!”想胡绉,没文底了。皇家的废物其实真蛮多的。
于谦等人听着一头黑线,正准备劝谏请景泰皇帝陛下重修德性时,朱祁钰又继续发话了。
“咱们不用把人都给一裁了之,南方不是还有好些铺面吗?那些铺面可以拿出来让这些愿意去经营的人去做嘛!”朱祁钰继续诱导道:“赚了银钱,那朝廷分银子。没赚呢,那证明这些人手艺着实不行,之前都是糊弄朝廷、糊弄皇室,是这个理对吧?!”
朝廷出铺面给裁减人员做活,听起来好像很荒唐,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个办法。
“这铺面小的,就给一、两个。铺面大的,让他们三、五、七个自行便宜行事。赚了银钱朝廷分润,赔了银钱再打发他们不迟。这里是不是还能顺带把宫里裁减的人员一并安排上?这不又是一条活人之计吗?”
好嘛,这就明白了。
于谦几个人交换着眼神,小声讨论起来。自从朱祁钰改了朝议制度,从来就不禁止众臣在朝堂上小避开自己小声讨论。反正朝堂回音效果好,只要不是学蚊子叫,总能顺风飘进耳朵里。
在胡濙等人看来,朱祁钰这个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先是盘活了查抄来的铺面,那些铺面已经抵押出去放债了,想租出去当地的商户根本不买账。
宫里面的厨役、医者等人无论怎么样,只要敢接下铺面的多少都有些真本事。有点真本事的,加上朝廷的背书加持在外面总能混出个样子来。官家饭再好吃,受约束也多,实际到手的银钱总没有自己在外面折腾赚得多。
尤其是皇帝刚才最后讲的那句话,宫里人放出来。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在全天下敲钉子呀!
锦衣卫再强,人手有限,打探消息渠道又哪有这店铺、酒肆来得快。明着说是遣散宫里人,怕是都安排了差使放出宫去做耳目了吧!真拿人都当傻子了,小皇帝还是太年轻,一个嘴风不牢就自己把话说出来了。呵呵~
虽然皇帝有些别样心思在里面,但确实对朝廷有利,大家确实也没有什么反对的道理。于是,众臣一致同意决定支持这个昏君这一刻的反常操作。
完全没有把殿里窃窃私语的几位朝臣当一回事的朱祁钰打着呵欠继续喝着枸杞茶,自顾自琢磨着这冬日里是不是每日在膳食里要加些虎鞭鹿茸酒好好补一补的事情。
不能凭着自己二十来岁壮小伙的时候不管不顾“睡冷坑”,将来会落下一身病痛,那可是关系到自己下半身的性福问题的~
众臣商议完了,在一致同意的同时提出一系列前提条件。比如说宫人的安置人数、安置人员福利待遇等等问题。
没有心思在这上面纠缠的朱祁钰直接大手一挥把问题抛给金英去跟朝臣们扯皮,临了嘱咐金英不想被宫人们恨可千万别让这些大臣们祸害着宫人往火坑里跳就不管了。
该来讨论今天的重头戏了,朱祁钰把话题引到了金花银的问题上。
听到“金花银”三个字,胡濙眼皮跳了跳当成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其实更像是发呆。
陈循眼角抽了抽,歪了歪嘴没吱声。
其他人则小幅度观察了下其他人的动静,摆出了敌不动我不动,死道友莫死贫道一般的姿态。这个皇帝太坏了,不知道他想干嘛之前大家还是都当仲翁比较安全。
正统之前,即便朱棣率百官驻北 京办公,但对外即不称北 京也不称北平、燕京,而是称“行在”。皇帝所在,可不就是行在所在。
京城在哪?京城当然是南京。
既然京城在南京,洪武帝朱元璋定下的官员俸禄从南京周边省份供应,自然是粮、钞都由南京来供给了。
官员实际人在北 京城,每个月要去南京领俸禄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于是正统朝之前都是安排专人到南京去统一领取所有官员的俸禄带再带回北 京城,包括粮食和宝钞~
粮食从南边运到北边……呵呵~
实际的操作方法只能是将粮食在南边便宜卖掉,再换成其他的物品带回京城发放给官员。大明朝官员本来俸禄就不高,再这么一折腾,粮食贱卖后又贵买了其他物品,中间人难免还要沾一手油,实际到手的俸禄更加少到可怜了。
冲龄天子正统帝登基后,当时右副都御使周铨的建议将南方部分地方上缴的产出折算成布、绢、白金(白银)押解送京做为俸禄。不到十岁的正统皇帝朱祁镇于是询问辅政大臣,时任户部尚书的胡濙。
而胡濙当时指出:太祖皇帝尝行于陕西,每钞2贯500文,折米1石;黄金1两,折20石;白金1两,折4石;绢1匹,折1石2斗;布1匹,折1石。各随所产,民以为便。后亦行于浙江,民亦便之。
以此为前提,朝廷定下了折算率为:米麦1石,折银2钱5分。南京、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米麦共400余万石,折银100余万两的基础——“入内承运库,谓之金花银。其后概行于天下。”
使用金、银做为货币,也从正统朝才正式开始,宝钞就更加如同擦屁股纸了。其实也不会,毕竟油墨、纸张没那么好,可能还不如竹筹来得利落。毕竟稍不小心弄破了,那一手…….
金、银正式走上大明朝货币舞台,实际上也是浙江矿徒邓茂七造反的诱引,也间接给福建叶宗留造反创造了条件。
毕竟宝钞、铜钱还需要去干活挣取,没有人给你这个干活挣钱的机会有力气都挣不到。而金、银只要找到矿脉,靠着锄头和一把子力气就能得到,于是很多人才会去私自开采盗矿。
而盗挖银矿的风险很高,除了官府剿捕之外还会遇到其他盗挖矿徒来抢夺矿脉资源,其间发生争斗常常闹出大批人命官司来。
可惜矿徒们盗矿所得又没有保障,经常是少根本入不敷出。而该自己缴纳的税赋还要承担,于是才有了被经济压力迫使到无路可走选择铤而走险造反的路。
“诸卿这是怎么了,都失声了?”看到大家一提到金花银都默不作声了,朱祁钰发声问道。
“既然诸卿都不愿意讲,那朕来讲。”朱祁钰敲敲案几说道:“朕以为天下税赋皆当折抵银钱、宝钞,自太祖朝所定各色物品烦杂,收贮皆为不便。不若参照金花银折算之法,定下折算率,兑以金银钱钞送往南、北二京。”
说罢,朱祁钰站起身围绕着案几踱起小步。
“其一,朝廷免除收贮各色杂物之烦,百姓可自行变卖货物折算钱钞纳税,则为两便。”
“其二,朝廷收天下钱钞,粮贱时采买入仓,以免谷贱伤农;粮贵时放粮入市,平抑市价。如此可免商贾囤货居奇,贱买贵卖,迫使人民耕者无粮食,织者无衣装。朕以此为‘一条鞭法’,诸卿以为如何?”
一条鞭法,提前来到大明帝国了。但是这次施行相信给人民造成不利影响会更小,毕竟是皇帝亲自推动,有名臣胡濙、于谦等人坐镇。
“陛下要施行‘一条鞭法’,天下统一纳钱钞?”陈循问道。
“是啊。陈阁老为今掌户部事,胡阁老、王阁老皆曾领户部事。于卿、周卿皆曾巡抚四方,熟知天下百姓疾苦。不妨直陈利弊。”朱祁钰伸手一邀,说到。
“臣以为不妥。”周忱率先提出异议:“天下百姓贩卖杂物不易,岂非助商贾便宜行奸?”
“可命各县专设集市,准天下行商错峰于各地收取货物。”在朱祁钰看来,要求每个县至少设立一个大市场供商人定时来收购物品就可以了。“朝廷仍可议价采买货品,杜绝商家压价欺民。”
具体细节问题,当然还是要内阁甚至各部门来定个框架,然后再安排巡抚御史每年到各县里走一遭就是了。
哪个商号压价坑民的,又或者做霸盘的,巡抚御史依律参劾就是了。被御史参劾坑害老百姓的商户,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朕之本意,实不愿害民官吏上下其手。人民缴纳税钞杂物数倍,朝廷仍得其一。民受其害久矣。”说到这里,朱祁钰不禁有些失神道:“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不堪言。今我身居上位,愿为百姓立命,还望诸卿不吝赐教。”说着,朱祁钰立定身形看向诸人。
“得主如陛下,臣为天下万民贺!”于谦此时走了出来,说道:“臣以为可以一议,若天下皆以钱钞缴纳税赋,准人民售卖杂物折银,或以官价采买后各州府间易市,或可为民便。”
“嗯……可以一试。卿等且议一议,挑选一、二州府试行。若民果真以为便,方可全国推行。”先挑试点,然后再推动更进一步操作,这种思路比张居正霸王硬上弓要好很多了。
说到霸王硬上弓,朱祁钰又担心起来。今天晚上不会被赶去睡侍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