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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金散尽(1 / 1)


“哟哟,这是何意?”一早,朱祁钰看到一大堆奏折整整齐齐码在案头上不解道。

“回皇爷,昨日卢指挥使动静稍大了些,京师内外难免有些微词。”金英老于是故,接下了话头。

没有搭理金英,随手翻看了两本弹劾奏折后朱祁钰随手扔回案上笑着说:“朕天资有限,未能如大兄般年仅十三便作下《御制大藏经序》。那可是六百余函,六千余卷经文,如此才华,如此佛性,非我能及。”

一从朝臣均表示首肯,称赞着正统皇帝的幼年聪慧,还不时要咒骂王振两句。唯有金濂在大殿里,稳坐锦凳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坐定了一样动也不动。

“朕虽才智不如大兄上皇,也深知佛法无边的道理。自太祖高皇帝始,我朝诸位帝后均深谙佛法。就是皇太后、大兄、太上皇后就都是理佛之人。”看到朱祁钰说的像是肺腑之言,但是大殿下金濂一个字也不信,面皮不停抽搐着,一下,两下,三下~

“正如此,我虽不通佛法,也深信不疑。昨日听闻歹人冒充僧侣,败坏佛门清誉,怒不可遏。未曾想半日搜捕,竟获贼无数,着实可叹!”看着景泰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所有人脸上都开始抽搐了。

这老朱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太他母亲的不要脸了!

自太祖高皇帝始信佛?!他朱元璋也配提信佛?呸!

歹人冒充僧侣?王振那个老阉货贩卖度牒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混了个和尚身份能躲掉官府缉拿,庙里面该杀千刀的多了去的。

但这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和尚庙里抄出来的“王振党羽信函”,重要的是寺庙里抄出来金银珠……

“哟,来了。”眼见着兴安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将一本帐簿放到了朱祁钰面前。

“皇爷,京内各犯禁寺庙逆产方才清算完毕。”

“嗯,很好。”朱祁钰捡起帐簿翻看起来:“啧啧啧……”

“嗯~啧啧啧啧……”

时不时翻看一下,时不时发出那令人生厌的啧啧声,更不用说那表情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了。

真想好好烧几柱高香请神上身,最好能请来洪武高皇帝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肖子孙!

“啧啧啧啧…….嗯…….行了,你们看吧!”朱祁钰吊足了众人味口,直接将帐簿就这么扔在案几上,下巴一抬示意兴安将帐簿交给大殿里众臣传阅。

一个个品项,一串串数字,让人不禁咬碎满嘴大牙!

这些个死秃驴,这是坑蒙拐骗了多少信男善女骗来的财宝?

更可气的是里面记载放出去的印子钱,利滚利息滚息的驴打滚,这要害得多少人家卖儿卖女来还债?

直接与官员间买卖度牒、包庇罪囚都不算个球了,可恨居然还有记录通过内宦卖官鬻爵的内幕……

该些个该死的秃驴,一年赚的比我们一辈子拿的朝廷俸禄都多,也不知道贪多少年才能捞到这么许多啊!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朱祁钰又捏腔拿调地说道:“朕虽然没有能力像大兄那般为佛经写序,也查阅了我朝以来各项与佛道有关的奏章和批注。想着已是十月了,就为寺庙想了道对联,还请诸卿品鉴。”

景泰皇帝为佛寺写对联?!!!

怎么这么让人不敢相信呢?真有这种事?

莫非是才抄了人家的寺庙,良心发现了?

“众卿且听朕的上联:‘逢盛世迎八方善信’,如何?平仄可还工整?”

“再来听我下联:‘遇灾祸拒四面流氓’,再看看如何?是不是对仗内含深意?”

众人都是一脸果不其然的样子,冷哼哼的也没人肯先接话茬。

“还有横批呢!这对联怎么能没有横批呢?”说着,朱祁钰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招财进宝’和‘貔貅之家’哪个更合适?”

哪个合适?

哪个都不合适!

且不说平仄对仗不工,哪有这么骂人的?

把人家抄了个干净还不放过,还要通过御赐对联的形势把人家往死里做,过分了啊~

“昨日户部称以钱粮布帛结算工价,以工代派采买军械、马匹,大仓已无力支撑,还缺多少?”朱祁钰打算从户部直接突破。

“回陛下,臣以为犯律寺庙所得寺产当充入国库,以资军民所用。”王直也不客气。

“若是朕不允呢?所抄寺产尽入内库岂不是更加便利,朕即可以自行拔银钱命工部办差还可以让内侍、锦衣卫往民间办差。”朱祁钰似笑非笑看向王直。

听到朱祁钰这么说,王直一时语塞。钱进了国库再想出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除了洪武、永乐和正统亲政后这三代皇帝之外,其他几位大明皇帝要用银钱时百官没少卡脖子。

皇上要用国库的钱,凭什么?!不管有理没理,先反对一下,这是大明官员的风骨。

出门说出来自己曾经硬刚过皇帝,多有面儿的事情啊~

皇帝算啥,当年他想干那啥啥啥,愣是被我拦着没办成。怎么样,我厉害吧~

至于这事对于不对,关我什么事?只要是我反对的,就是皇帝错了,至于实际上错没错,我说错了就是错了,不然我怎么会反对?

“所需钱粮,工部呈报上来,朕让兴伴伴安排给付了。”朱祁钰笑着对升为工部尚书的周枕说道。

周枕看了下王直,眼皮直跳。这是该领旨谢恩呢还是该领旨谢恩呢?

如果就这么没风骨的接受了,将来跟百官的关系不太好处啊!但如果不答应,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陛下,臣以为还是当将所得财资尽入国库为妥。”于谦站出来,拱手说道:“我朝如今正值多事之季,银钱耗费甚巨。既然僧侣犯禁,寺庙违规,依律抄没财产补入国库以资军用最为合适。”

殿外,李永昌请见。兴安领着李永昌进了大殿道:“皇爷,李监正来了。”

早已经看见李永昌的朱祁钰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李伴伴免礼,正想着有礼要送给太后、皇嫂,李伴伴就来了。”

说着,吩咐内侍安排加了锦凳请李永昌坐下后说道:“昨日刑部奏,有犯律者隐入寺庙,假托僧侣逃避衙门捕拿。正巧锦衣卫报有达贼细作出入寺庙,求旨捕拿。朕便一并准了。”

老僧坐定一般的金濂眼皮跳了跳,再没有任何表情。

“未曾想,既然牵扯出大案。二衙协同缉拿搜捕,得了僧侣里通达贼往来信函并账簿若干。原本以为大兄北征罪尽归于王振那贼子,未曾料及竟有寺庙从中作间。”说着,账簿传到了李永昌手上。

鬼精鬼精的李永昌翻看了寺庙账册,里面记载的交易记录中确有违禁物品,往来信函中多少有些提及大明官民及军队信息的话语,以此扣上这顶里通敌国地帽子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要说联合坑害正统帝也有些牵强了。

李永昌不动声色道了句:“全凭皇爷作主。”就再不肯说一个字了。

朱祁钰微微一笑,也不动声色道:“日前皇后曾道,太后并太上皇后寝宫过于素净,竟然未见过一套完整的头面首饰。朕心中甚是愧疚,自掌国事以来竟是少了往太后宫中请安,便是两宫用度被奴才们克扣都不甚了了。”

这话一出口,李永昌脸上挂不住了。正统帝被俘的消息传来的当晚,两宫就被搜罗一空,别说头面手饰了,手上的戒指都撸了干净,就怕给少了也先不肯放回皇帝朱祁镇。

现在好了,人财两空。正统爷最近一次的消息就是这两天宣府传来的,又被也先押着来大明边境收保护费了。

可怜了正统爷,从出生到北征就没吃过苦,也不知道如今日子过得怎么样?饭菜合不合口?被服是否保暖?

都说达子骚气重,皇爷哪受过这个罪呀!怕是被熏到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吧!

“幸得昨日查抄贼寺,得庙产无数。民间首饰自然比不得宫里,朕且命人取来送入两宫便利太后、太上皇后看赏下人用。斗许珍珠、各色宝石,便尽数献于两宫,命银制局、针工局打造些合用首饰。祁钰不才,窃掌大宝,焉敢使两宫无颜色?”

话说到这份上,李永昌不能再装聋作哑了,连忙起身谢礼。两人又是一番假模假样的客气,旁边一干朝臣看着鸡皮掉了一地。

“寺产中,更有逆贼诈做僧侣,盗得宝玉、金珠作得菩萨、佛祖宝像。朕不敢擅专,尽献于两宫,烦劳李伴伴一并转呈。”

看到朱祁钰对于两宫手这么松,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各有盘算。

原本恐怕还有人打着丈后礼佛的算盘想要在处置寺庙、僧侣的问题上折腾一下,没想到朱祁钰直接先出手了。用抄来的寺产中不易变现的那部分直接堵了两宫的嘴。

太后、太上皇后两位宫里的值钱东西应该都搬了个干净,这次被朱祁钰隔着窗户纸喷了一窗水,就差戳那一下了。

何况,以也先现在的德性,保不齐还要再拿些财宝去哄着他。不敢指望能赎回太上皇帝,至少让那位人见人烦的主不至于在塞外吃太多苦。这么多玉佛、金菩萨的都是稀罕物件,虽然瓦剌一众首领都是夷虏,但也是识货的。

就这么些宝贝再送出去,求着让朱祁钰吃好点不过分吧!

“此次查抄田产、房屋铺面,尽数归内库所有。待破敌之日,朕赏赐有功将士便无需户部烦忧了。”

王直的脸快速扭曲在了一起,这次查抄的田契、房契是按箱算的。现在正值京师危机,这些固定资产是卖不出价,但是打胜了之后那可是很大一笔财富。

不夸张地说,这笔财富按照祖制分封几个亲王也是够的。更重要的是,这意味只要按这个制度定下来,京师外面的寺庙,全国的寺庙来一波,基本上能顶全国好些年的税赋了。

大明穷,太穷了!这笔横财绝对不能让皇家给独占了。大家交换着眼神,各自思索着从哪里找突破口向朱祁钰要财产分配权。

“所有借据,交由锦衣卫、刑部处置。内阁拟个旨,自此之后,凡大明官商百姓借贷年利不得过三成,违者尽没贷者家财。”

好嘛,定个最高的借贷利息是好,可是这个“违者尽没贷者家财”怎么看怎么像是为下一次查抄谁谁谁家甚至是要查办哪个行当做准备呢?

原本那些借了寺庙印子钱的一定高兴到睡不着觉,没准昨晚上一个个趁兴在家里为大明朝人口繁衍做了努力,今天消息传出去之后怕是又有多少户人家要失眠了。

欠和尚的钱你敢不敢赖不一定,但刑部衙役、锦衣校尉来找你收债你不还?呵呵,呵呵呵呵!你这是他令堂的在我们讲笑话呢!

看到朱祁钰开始给各部、各衙分赃了,李永昌起身请退。人走到殿门口,边思索边跨门那一刹那听到朱祁钰有意无意的一句:“豺狼虎豹不可以身伺之,否则必尸骨无存。”

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人最后还是站稳了,但拉扯太大裤裆里那事没忍住湿了裤子……

户部最终还是没有拿到金银钱钞,全都入了皇家内库。好在粮食布匹等物件最终还是交给了户部。在经济并不怎么发达,金银流通性不大的明初、中时期,以物易物才是老百姓日常的交易习惯。

有粮食、布匹在手,基本上想换什么就换什么。不然,也不会在讨论通州大仓库存粮食时当时任工部侍郎巡抚江南的周枕提意用粮食充京城官员俸禄这种馊主意了。

反而是翰林院分到了一山高的经书,脸比苦瓜还苦。景泰皇帝小儿还美其名曰:文化资产传承千秋万代,非金银俗物可比。

翰林院真想喊出声来:你还是给点俗物吧!

礼部拿着一些非金、非银的佛教礼器也愁坏了,这些铜的还能值点钱,但这好歹是礼器,总不能自己私下里就给融了铸造成日用器皿吧?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太医院、国子监各有收获,朱祁钰主动提出在战后清空临时安置城外百姓后,会将智化寺给国子监扩充场地,甚至把京西的天下第一寺大兴隆寺场地划给国子监也不是不可以。这种重教化的皇帝立刻迎来了国子监祭酒的称颂,一众朝臣对于这一届的国子监祭酒品行也有了新的认知。

而太医院被要求医官将来需要轮值为百姓诊治,场地就放在京师里的几座小庙里。太医院的医官坐堂诊病,就能明正言顺捞外块了,这点很受太医们欣喜。

于是,一场对于京师内外寺产的瓜分就这么顺利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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